父女(2/2)
就在星歌被二妖卷走的刹那,南极长生大帝的躯体红光一闪,其眼中的翠绿一点点被镇压、褪去,而那星歌再熟悉不过的暗紫色,终于回归。
是曜华!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回来了!
曜华下意识地抬起手,似要抓住被卷走的星歌,二仙双手仅仅相聚一指之遥。可这一指之遥,却是咫尺天涯。
“曜……华……”
…………
远方深渊,那道奇明之光随着曜华回归本体而止歇。
赤色褪去,其后赫然涌现一队身披银铠的五色鸟族兵卒,为首的,正是那位在这场大战中一直缺席至今,微心的兄长——微澜。
其身后两侧,两张久违的熟悉面孔,映入眼帘。
“小歌!”
“师妹!”
在星歌被抓走的刹那,两仙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一声焦急,却婉约而不失风度,一声惊慌,却低沉而饱含愧疚。
微祤与李青莲。
这两位与星歌关联至深的神仙在最后一刻降临深渊。至此,一整个翻天镜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仙魔终于齐聚一堂,一切的爱恨情仇,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族长!微澜不辱使命,率精锐突袭幽冥老妖的老巢,业已寻得羽凤真翎的下落!”
一入此间,微澜就颇为激动地抬手,一片羽毛自他掌心浮现。他迫不及待地向着微心展示一番,又转向帝君:“帝君,多谢您……您……呃……您老……”
然而说着说着,微澜的后半句却卡在了喉中,话音渐渐小了下去。
此刻,他口中的帝君,正一脸铁青之色,死死瞪着被魔灰卷走的星歌。
星歌娇小瘦弱的身影,在两妖的魔爪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曜华却将星歌被魔灰卷走前一刻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从震惊,到希冀,再到一点一点地绝望。
可即便如此,她最后的口型仍旧在呼唤“曜华”这两个字,呼唤着他的“名字”。
星歌在苍茫的灰色中消失不见,曜华心里忽然一空,就好像心之一脏莫名其妙漏了一跳。他垂首捂住胸口,微微地,有些愣神。
这感觉……
身为雷霆之皇、南极长生大帝已经千万年了,曜华还从未因为任何神仙而生出这般感受,甚至就连当年母神归隐离别之际,他依旧是那样面不改色,如今,怎么破例了?
这难道就是普化所说的……“心疼”吗?
不,不可能……
星歌与星华置身轮回之中,早就被他算计的明明白白,就连唯一的变数,因打得太起劲而差点露出马脚的普化,也被他及时用惊神诀给安排妥当了。
至此,这场大戏看上去几乎已经“完美无瑕”、“天衣无缝”,一切都按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结局也早就注定好了。
一场幻境而已,他……又怎么可能对一个“幻象”产生“心疼”这种情感?
再抬起头,曜华不着痕迹地撤回手,层层云翳在他眼中复现,掩盖住了他心底最深处那些细碎的情感。
另一边,在寒鸦看到微祤的刹那,他的神情凝固了。
呼啸的风雪,千年的寒霜,于此刻生生停滞在半空中。暂得温暖,微心一呆,顺着寒鸦的目光回身望去,亦见得自己的兄长微澜,以及她身后的微祤。
微心身为五色鸟族族长,与微祤这位天庭医官,早在星歌被虫妖抓走前后其实就已经见过面,微心对微祤的身世也略有了解,只是她从来未往别处多想过。
毕竟天上天下,同名同姓的神魔太多了,姓中都有个微字,也不能代表什么。
可如今再看寒鸦圣主,他神情之中可谓是五味杂陈,诀别的痛楚、追忆的温柔、相逢的欣喜,这些竟然都在以冷漠阴寒闻名的寒鸦圣主的神色中展露无遗。
再联想到寒鸦所述的“女儿”一事,还有失落已久的羽凤真翎突然回归,微心一双眸子顿时瞪大了,蓦然回首,不敢置信地望向微祤,静默无语。
被一仙一妖同时盯着,刚到此地还弄不清状况的微祤向后缩了缩,显得有些不自在。她的目光扫过此间一切,却被寒鸦所化的巨鸦原形牢牢吸引住了。
熟悉。
微祤心头一震。
寒鸦圣主这深渊妖邪她素未谋面,却久仰大名。明明是一个的帝君死对头、祸害六界的妖物,可此妖给她的第一感觉,却是“熟悉”,仿佛他们本就是一脉相承,而今重逢。
今时,这一片深渊中,无论仙魔,或在心中盘算,或暗自震惊,谁都没有言语,静的可怕。
良久,幽幽的歌声,自空茫中响起,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寒鸦一生如戏,临近终局之时,才堪堪从唱了不知多少年的陈词滥调里挣脱而出,引吭悲歌,以迎女归来。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父亲。”
“!”
当年,水木清华之中,她听师父说起身世。自己被师兄捡到之时,还是个浑身无毛的丑鸡,娇嫩脆弱且满是褶子的皮毛上放着那串羽毛坠饰,以及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其上,用血,写着一个古体大字。
“微。”
于是,东极青华大帝便于流传甚广之旧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中生得灵感,大笔一挥,定下了这“微祤”二字。
从此,药王洞里多了一位治病救仙的学徒医官,而妙严宫中,多了一位温婉柔和的小师妹。
其间千二百年,微祤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出落为亭亭玉立的绝美仙姑。这么多年了,她不是没想过那一个血字“微”的含义是什么?究竟是“人微言轻”,还是“微如尘埃”,还是,她生来就当如此的……“卑微”。
可万般猜测,到头来,留给她的只是午夜梦回的孤寂与枕边微微润湿的一角。那张血字之纸早就被满心怨愤的她不知摧残了多少回,揉成一团,打开,又揉成一团,其上的血字,已隐隐绰绰……
“父亲……父亲……”
万年时光一晃而过,时至今日深渊中,微祤僵在那里,生硬地重复着那两个字,仿佛这辈子第一回听到,世上还有“父亲”这一说,这一词。
认贼作父?妖邪的阴谋?诓骗她?算计她?
万般思绪与怀疑接踵掠过,惹得微祤脑壳生疼,可她心底残存的理性告诉她,一个号称四圣卫之一的上古妖邪,又何必来算计她一个小小的天庭医馆?
那巨鸦的每一丝细微的神情,看在微祤眼中,都无比的真挚,但她,仍然不敢相信。
“羽儿,羽儿,你过来,到爹爹这里……”
寒鸦近乎颤抖地出声,张开巨大的双翼,就好像一个凡人父亲面对失散多年的女儿张开怀抱,显得极为自然。
可微祤不敢动,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神情依旧迷茫。
就在这时,凭空一声惊雷炸响,唤醒了惊愕中的众仙。夺目的电光骤起,在寒鸦与微祤之间撕开一道长长的鸿沟,彻底隔绝了他们。
寒鸦一呆,旋即又惊又怒地回头,目光冰寒地瞪向始作俑者。
一侧,曜华的双手缓缓落下,神情亦是无比冷冽。
“想要她?那就拿星歌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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