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1/2）

不，这不是真的。

洛风时内心有个声音在对他自己说。眼前的一切好像那么不真实，他不相信，也不明白。

斑斑血迹滴落在铺满腐殖落叶的林地上。从洛风时站立的地方到林地中央斜躺着的尸体，总共也就十来米的距离，但每一步都踏出得极为缓慢。每向前踏一步，地上没有生机的尸体那双与洛风时七分相似的眉眼便更清晰一分。

洛风时感到自己的神思中好像有一张密不透风的膜把所有的思绪蒙住，他在离尸体约三部远的地方止住脚，但他无法思考。

夜风中已经听不见那种回荡了将尽两天的怪笑声，洛风时知道自己的二哥得手了。那一定是极为漂亮的一箭，不负方圆百里传闻“白龙洛”的美名。山庄的北边，彭庄主应该正带领着庄上的义士为大家的家园奋力抗争。萧一行初来乍到，对山中地形不熟，所以留守庄上，他的能力不需要任何怀疑。麟书呢？云台宫的诸位道长加入了这最后的一战，不出意外，麟书现在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洛风时也没有把握这浩劫般的月圆之夜最终的结果如何，但他对他们每个人都有足够的信任的信心。洛泉射下了林中扰局的夜枭，妖族的进攻顿时便失去了指挥与勘察的重要角色，战势的转圜近在眼前。

而忽然出现的洛泉的尸体好像让一切都改变了。

发生了什么？洛风时隐约想起来洛泉素来与彭庄主交好，按照之前的布置，兄长应该与各位叔伯一同在北边布防。

他不明白。

他在心里说不。

他很不明白。

月光冷冷照在地上，洛风时向着兄长的尸体慢慢走去。

最为熟悉的那张面孔就在他目光之下，洛风时缓缓蹲下来，扶住尸体的左肩，把兄长从这个变扭的姿势翻过来。

尸体压在身下的左手中好像还握着什么。

就在这一刻，一切忽然发生了变化。“尸体”的右手突然向侧旁抓去，牢牢钳住了洛风时右手铜枪驻在地面的枪尾，同时“尸体”挺身而起，左手持尖刀猛然向洛风时左胸刺去。

洛风时反应极快，左手一抖，立刻上撩做挡。“尸体”握尖刀的手只觉得尖刀的刀刃撞到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刀刃割开了洛风时的一侧衣袖，却不见有鲜血淌出，下一秒只见那破裂的衣袖中金属特有的光泽一闪，一把锋刃通体乌黑的匕首顺势滑入洛风时的手中。

兵刃相击的清脆声骤然在林间炸响，眨眼之间，二人手上的刀刃再次相格。“尸体”挺身而起，右手挟住铜枪枪尾，手下扭转向洛风时施压。

而洛风时并未紧抓枪杆，而是手上虚扣，借势向前滑两步，腾身一个飞踹。“尸体”将双臂交叠身前来格，踉跄连退数步，铜枪受两个力向后飞去，二人同时脱手。

“尸体”因为方才剧烈的一系列动作，胸口还能看出明显的起伏，然而站在洛风时三四米开外，那张与洛泉如出一辙的面孔却已经开始渐渐发生变化。

眉毛在变细，眼尾也在发生着改变。这新的一张脸也十分面熟，洛风时只一眼便认出来，怒道，“尾贼？”

“真是没想到，竟没有骗到你，”

从容而缓慢的男子声线道，尾贼打量了一下洛风时，眯起眼睛，“本来我是打算用这一招去骗你那两个哥哥的，没想到你却先来了。”

洛风时的思绪在几息间变化了数回，往好的方面想，既然尸体是假，那么至少说明洛泉此刻还安然无恙。

林间的空地上，尾贼一转手腕将手中尖刀转了个刀花，而洛风时反手持匕首握在身前，乌黑的锋刃亦覆上一层寒意。

“真是好久不见，”尾贼轻声笑道，“但是这回可不会有人帮你。”

出乎他意料的，洛风时也嘲笑般一笑，“也是，我不认识你那把尖刀，然而我这把匕首你倒应该是认识的。”

上一回中计之恨犹在心头，狐眼男子眯了下眼，未加迟疑，顷刻之间已经执手中尖刀刺来。

洛风时自然也已经不再如从前青涩，当下也并不惧他。撤一步横匕首与之相格，然后脚下一扫，右手随即反手刀从对方身前斩过。

尾贼忙退一步闪避，仅仅是数息之间，二人已经是十几招缠斗过。

“你变强了。”

尾贼跃身向后，一脚轻巧抵住树根稳住身形，饶有兴趣般笑道。他右臂有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举起右手，鲜血顺着手臂的线条蜿蜒流成一条赤红的细线，尾贼不以为意，反而伸出舌头，如同舔舐伤口的某种兽类一样舔了一下流下的鲜血。咂咂嘴，宛如十分享受这种腥甜的气味。

洛风时注意力却没有放在他身上。年轻的风貌在刀光间愈发显出一种锋利的俊朗，他的眉色雾黑，眸光鲜明。骨相长开了便比从前更英挺，却也不完全像他的两个兄长。他生自山野，但不是长成自山野。江湖的风雨造就了他身上那些与他两个哥哥全然不同的东西，他笑的时候带着天生的朗然与慧黠，然而不笑的时候却有些冷冷的，特别是当他眉眼与刀光相映时。

如尾贼所说，此时此刻是狭路相逢。没有人会来帮自己，尾贼也不见得能寻到帮手。已经没东西能在空中传讯，这场两人之间的战斗一时好像被独立在整个战局之外。

单凭匕首，取胜的机会很小，若要杀尾贼，必须将铜枪拿回自己手中。

洛风时这样想着，他知道尾贼同时也在提防着自己，提防自己接近二人身后落在枯叶中的铜枪。

“你那位亲爱的伙伴呢？”尾贼像是要故意扰乱他的思绪，微笑着开口，“你若是死了，他一人可怎么办呢？沾染了邪魔外道，你说云台宫会留他吗？”

“与你无关，”洛风时冷道。眼尾余光从二人身后扫过，手中匕首一侧锋，抢先一步率先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