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军（1/2）

就这样走走停停，走到山口的时候暮色已然几乎降临了。在朦胧的靛色的笼罩中，青山隐隐尽化为酣睡的兽的脊背。天上看不见云，唯有最远最远处的天边还有一二丝残留的霞光。

三人三马从山道上来，越走离山口越近，渐渐地一座由数十根长木捆成一排的山门已经立在眼前。每根长木都有两人高，盆口粗细，山门静静地阖着，林中忽然响起数声鸦鸣，一呼一应地向远处飞去。

“我去看看，”洛风时向二人说了声，便翻身下马。

为防流寇夜袭，各处人烟多的山脚下都设了山门，山门夜间由人把守，不像白天一样容行人自由通过。

大门右侧的立柱下挂了一口铜钟，洛风时上去抓住绳子摇那钟，钟声便响起来，叮叮当当地传到木楼上。

洛风时抬头向上看，却没有人来应答。

一年的这个月里照惯例应该来守山门的人，洛风时是认得的。

山庄上人客众多，有的是山里的猎户樵人，有的人种田有的人做手艺。山庄庄主姓彭，单名一个保字，原先入行伍立过功，后来拿了赏赐回乡，便在山中建了山庄，置办了些产业。然而这人生性慷慨豁达，广交朋友，虽然在山中建了山庄，却从不自居高人一等。于是四面八方左邻右舍都常常聚在他庄上，有什么分派事务的大事也在他庄上商讨。洛风时记得他们商议把每年十二个月分派给二十四个人，轮到哪两个人，哪两个人便在那一个月里专门守山，家中事务皆由其他人代劳。

现在正值三月，守山门的应该是庄上的蔡英和北边做木匠的郑可壮。洛风时自小在庄上玩，和各处叔伯长辈都混的熟。见摇钟没有人应答，便走到门缝处向里头看，

“蔡哥？郑二叔？”

透过插着门闩的缝隙，现在洛风时眼前的依然是一条平坦如旧的宽宽的土路。两边树林掩映，暮色寂静，然而却寻不到人影。洛风时伸头向里面的楼梯边看，天色昏暗看不真切，然而洛风时眼力好，却大约看出那楼梯好像比平时晦暗一些，好像有一阵子没有人踩过了。

“奇怪，这里竟然没有人，”洛风时回去告诉许麟书，“也是，我们走了两年了，也不知道庄上有什么变化。”

“这里走不通，要到别的山门就远了，”许麟书道，抬头看天色。

洛风时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要进山，从这里也并非只有这一条道路。”

“走野道，”许麟书与他对视一眼，知道他对山里道路最熟，当即明白道。

“只看萧堂主意下如何，”洛风时看向萧一行，后者正百无聊赖地编了把竹叶扇子拿在手上玩，闻言也欣然同意，“我随你们。”

洛风时道，“跟我来。”

林间树木繁多，有些宽一点的野道还能骑马，到了灌木丛生的地方，便只能下马步行。

“怪不得白毒老想来。这落叶与灌木丛是毒虫最喜欢的地方，若是他来了，恐怕都不想走。”

萧一行路过时蹲下在那些湿叶中用枯枝拨弄了几下，站起来笑道。

洛风时心思却不在这些上面，“这样的地方骑不了马，按这个速度，恐怕今晚我们要在山中过夜。”

“在这样的地方过夜，能行吗？”

萧一行向四周打量，挑眉道。然而神情中却见不着丝毫担心的意思，依然一派轻松戏谑，“我可把身家性命托付在你们两个身上了。”

“看着是阴暗了点，但这山不是荒山，再往前走都有人家住着的，”许麟书说，看向洛风时，说，“已经一半算是他家了。”

“即使是荒山又如何，”洛风时却道，打趣萧一行，“玄雀堂的萧堂主原来还怕山吗？”

走到林间暗下来时，天空中忽然隐隐飘起了小雨，虽然知道山中天气多变，然而洛风时却还是皱起眉头暗骂了好几声倒霉。

小雨飘下来，脚下的泥土更加湿软。马蹄容易陷进泥里，走得越发慢，洛风时三人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走到这里也行，明天早上再走，最慢上午也能到庄上，”洛风时一边系马一边思量道。

“看你对这些路很熟，”萧一行道，“怎么，都来过？——经常不走山门？”

许麟书笑起来。

洛风时故意不回答他，却很熟练地生了火，又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捆杂草似的叶子，放在火上烧成炭色的草灰。

萧一行问，“这是干什么。”

洛风时把草灰均匀地洒在树边，然后才抓住树干，两三步攀了上去，回答道，“我们猎户在山上过夜时常用，就是这种草，烧成了灰驱虫最好。”

洛风时选的一棵树并不是这片地方最大的，却有一个极大分杈，中间足以翘脚卧下一个健硕的汉子。许麟书身体轻，洛风时把他拉上去，树干依然坚如磐石。

萧一行虽然半信半疑，却也学着他的样子，抓了几把烧成的草灰撒在树根边，选了一棵树自己使轻功上去安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