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1/2）

次日早上许麟书醒来时洛风时已经不在旁边了，余下昨夜抱过来的被子没有叠，只是很随意地平摊在榻上，窗外的日光照得室内亮亮的。

许麟书估摸着现在大约是辰时，一边撑着榻坐起来，背靠着墙壁醒了会儿神才放脚下去，站在榻边穿系外衣。

“你醒了，”

洛风时推门进来时许麟书刚刚开始思考自己是该先洗漱还是先去找他。

“萧堂主早上就出去了，应该是去寻知府大人，”洛风时说，“今天不用我们，我早上就没叫你。”

“那我今天就可以留在房内看书了，”许麟书点点头，一边洗漱又一边带了点笑意，“就昨天把你引来的那本书。”

“屋子里呆久了也闷人，”

洛风时看他道，又挪目光看向镜中的他，半是相劝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对着身旁的许麟书还是镜中的许麟书讲话，“今天天气好，你该同我出去走走。”

洛风时说的没错，今天的天气确实是一连几日里最适宜的一个。阳光照得冬日里的砖瓦上都有几丝暖意，不时有鸟雀从屋檐下追逐着嬉戏而过，留下一串欢快的鸣声。

“入城的时候我就看到这里，”洛风时在客栈边租了辆马车，马车穿过街道与人群，缓缓向城西走，出了城门面前即是一片秀丽山林。溪水从山上被人工开凿的沟渠引到山麓，汇成两三片明镜一般的小湖，湖边亭台被树木半掩，即使是在深冬仍有绿意。

许麟书自小长在青山之中，云岚雾气与崎岖山石于他而言都像是自己家中的摆件。出蜀以来一路上也见到不少山川河流，不过地域不同，物候不同，入眼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先前受制于洪若谷时，那福禄洞所在的地方也是山，只不过人工的宫室凿空了山体，山上树木河流都随之萎靡，更无半分灵秀可言，时节才刚刚入秋，一眼望去便尽是枯枝衰草。

“这里竟和城内不像在一个季节，”

许麟书下车抬眼道。

“所以才要带你出来散散心，”洛风时道，看阳光落在许麟书头发与衣襟上，不用触碰也能感受得到暖意，

“小心着风——你身上的隐毒还有感觉吗？”

“这半个月没再发作过，”许麟书摇了摇头，接着道，“应该是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从那在寒寺里格外难捱的一次之后，许麟书回来便得到了白毒老的亲自看诊，然而大约是因为许麟书那时身体实在太过虚支脆弱，积攒在心脉中许久的隐毒若用狼虎药去快速清除，反而可能更伤他元气。纠结许久，最后得出的解决办法还是一面用温补药汤静养，一面等着那隐毒自己慢慢散去。

然而这样虽然稳妥，却有一点随之无法避免，那就是在等待隐毒散去的时间里，那毒性可能还会发作。

有了石寺中抱他抱了几个整宿的前事，洛风时再来便知道如何替他张罗。许麟书之前是盖着挂幡身在冰凉的石寺之中，待到心脉的锐痛再一次蔓延入四肢经脉时，便已经是枕着被褥窝在了温暖的软榻上。洛风时怕他发冷，往被里放了好几个汤婆子，许麟书起身又很乖顺地饮了碗安神的药汤。

旁人看是许麟书在榻上阖着眼卧了一宿，不知洛风时熄了灯，也在旁边守了他一宿。

“回蜀地就好了，”洛风时安慰他道，“回去了就好好静养，还能让你师父再给你看看。”

“你想蜀中了吗？”

许麟书道，看洛风时对他笑了一下，心里明白了他的回答，也微微感慨，“是啊，已经一年半了…”

二人沿着山路走，走到山下只见玉白的石阶如一条长蛇蜿蜒而上，看不见尽头，只有层层的林木。

“是石阶。”许麟书忽然道，眸中多了几分神采。

洛风时见他抬脚跃上一阶，又连着走了五六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回头看视走过的石阶，好像又是喜欢又是感叹。

洛风时知道他感触，也跟着上了五六阶，道，“这样的石阶从前我去云台宫找你时可没少走。”

“我竟想起我六七岁的时候了，”许麟书说，“开始的时候，师兄每日在街上打扫落叶，我饭时去寻他，就在石阶上一阶阶的蹦着玩，”

许麟书一面说着一面抬脚向山上一步步地走去，“后来我长大些，就常常山上山下地跑着玩儿。云台宫香火鼎盛，通向山上的石阶都被人踩得光滑得像玉一样，师父常常叫我不要跑，石阶踩滑了容易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