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1/2）

走廊尽头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影。洪若谷看着他们，从他的距离看不清那任何一个人的脸，只能看见那些门人弓着腰抬起木质的沉重箱子。空间中混入箱子的碰撞声和说话声，那些响声离他很远。

箱子顶上覆盖的绸布被掀开半角，露出鳞片般被穿在一起的一串串铜钱。金制与银制的器皿杂乱在一起，熠熠生辉，每挪动一下便有清脆而悦耳的金属响声。

“瞧着吧，被那些狗官收去的你家的田产房屋估计便全在这里头了，”那些帮工中有人瞥见了里头的器物，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旁边的一人，悄悄地低声说道。

“风水轮流转，这些东西到头来不是还到了我们仙主的手里，”那人用鼻子哼出一口气，说，“先主帮我们收回来了，就是我们收回来

了。”

“而且呀，还是他们赶着孝敬的！那先说话的约人说着一面压着声音笑起来，

“亏是选择这样一个好地儿，你说，我们仙主真是了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便能替了那些狗官去了。”

“瞎说，先主是要得道成仙的，这些俗套东西可看不上，”

那人说着拉开胳膊抱起一个箱子，掂了掂重量，“这大半个城的田地都快要是我们福禄洞的了，他们守着个空官衙有什么用？那还不赶紧着讨好我们——”

“是啊，我们现在有了许真人，那是如虎添翼，”那旁边一人说，“哎你没看见，那真是个神仙样子…”

洪若谷偏过身，旁边低着背上来一个红衣的属下，凑近洪若谷说了几句话。

洪若谷皱起眉来，“已经这么些日子了——”

“是，属下怎么敢欺瞒，”

那属下说，“他原本伤得不轻，即使不在要害，对元气也会有损伤。更何况那茶水…”

洪若谷说，“不是已经停了吗？”

“恕属下多言，若是三两日能解，当时动不动手脚又有什么差别，”那人说，“好在是年轻，即便元气弱些，将养一两月也能复原。说起来，若是俞医官在…”

洪若谷听着，眉间的皱纹笼罩在阴影里，愈挤愈深，话中词语落在耳中，一个个都引起萦绕不去的不快与烦躁。

年轻，一两月，俞医官。

这一两月他耽搁得起，那旁人呢…

又说起那俞医官…

洪若谷甩了下袖子示意那下属无事了便退下去，背着手转过身，脚却沉重地顿在原地。

方才挪箱子的门人中有一位年纪小些的，此刻正被身边的另一名同伴推搡着往这边走，“你不要命了，什么事都敢围观？这回有我拦着，下回若是你自己乱走，撞到枪口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边的两位…”

那年轻人被拉着转过身来，却好像不甘心似的探过头，往回又看了一眼。

“常有的事，算算看敢和那位这样讲话的，也只有冯大人了，”那有些资历的门人一边走一边说，“你是不知道，都说惹谁都好，可千万别招惹上那位小爷，嘘。”

那边回廊上的两位，却谁都没有挪步。白净男子轻轻眯起眼睛，对上华衣少年的目光，微微抬高了下巴。两人之间似有一根丝线缓缓地拉成曲线，却不急着崩断，而是成一个弧形，双方都有足够的耐性。

“今天不巧，是我正好碰上了福郎，还是福郎早早便在这里等着我了呢？”

“哼，等你？也是，我该想到这个时候走这条道回碰上什么令人生厌的人。算算看，恐怕是我叔叔也觉得你烦人，不然怎么连进个内殿都要提前通传，”福郎洪玉也不相让，立即反唇相讥道。他今日穿了一件赤红的罩袍，袖口与袍角绣着金丝，倒显得腰间那柄铁索没那么引人注目了。然而或许是用眉粉画了眉梢，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飞扬锐利。

“一见面说话便夹枪带棒，看来那些下面人传的没错——福郎洪玉这些日子确实心情不好，”冯灵使细声细气地说，“至于原因嘛，我也懂得。”

“别以为你耍几个小聪明，猜到我叔叔几分意思，便是他的亲信了，”洪玉道，“外人终究是外人，猜的多了可不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