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响彻（1/2）

*

“……什么？”

烟雾徐徐散尽，本该灰下来的头像还嘲讽一般挂在屏幕一角，而应该倒地的身影，正站在昏黄的月色里睥睨着眼前的一切。

在那双冰冷执着的眼里，面前全力想要杀死自己的术士与那群丑陋弱小的哥布林无异。

都是他可以轻易杀死的存在。

这一刻，术士浑身僵冷。

全场观众却只觉得热血沸腾，眼眶生热，那道以3%血量站在荒镇之中的身影就是他们的队长，是五圣之一的魔术师，是王不留行啊！

王不留行还活着，甚至还有一点法力值！

仿佛在响应他们内心的呼唤，荒镇中央，魔术师缓缓抬起了手，星星正在掌心发光发亮。

那足以点亮整座城镇的星光，带起了今日最高的欢呼声。

“王杰希！王杰希！王杰希！”

王不留行在赛场上屹立不倒的身姿，永远都是微草粉们坚持不变的信仰，只要他还活着一秒，成千上万人都不会放弃希望。

王不留行就是希望，就是微草的希望本身。

他们如此兴奋。

可此时，在乔栖眼中的，就只是绝望。

她精心计算好一切，整张地图能用上的东西都被她用光了，所有能记住的东西都被她应用在那分秒之间，每一个技能的伤害，王不留行的装备抗性，王不留行的血量，将这一切都计算好，连她自己都只可能得出“自己不会输”这个结论。

然而王杰希用魔术般的现实推翻了一切。

王不留行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哪怕只是在原地看着，凰兮凰兮也早晚会被哥布林凌迟致死，可他还是出手用简简单单一个魔法弹结束了凰兮凰兮的生命。

就像是电影里主角对反派最大的敬意，也是最后的怜悯一样，给了她最后一击。

术士倒地，凰兮凰兮的头像变灰。

全场归于平静。

这场比赛就像一场高潮迭起全程无尿点的好莱坞动作大片，心跳跟着场景变化不断加速，每一次转折都令人提心吊胆，可到了结尾，一切又结束得无声无息，徒留心口一片意难平，再无波澜。

唯一与其他比赛相同的是，观众只会记住胜利者，而不会知道败者是怎么走下舞台的。

在那充满欢呼声的落幕中，只有披星戴月的王杰希一人始终注视乔栖，连赛后握手时都是，像是要确认她心情如何。

王杰希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神却是担心的。

可那姑娘始终低着头，在无数叫嚷魔术师的欢呼声中，只虚握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句恭喜，便迅速松开了。

她头也不回离开了舞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只留下王杰希一人，在还没走下台时，就被工作人员拉去讲上台前的言论问题，继续自己的职责。

舞台上，则由主持人继续将热度维持下去，“这样精彩的比赛，就这样结束了，真是让人意犹未尽啊，那么，接下来让我们进入大家最最期待的抽奖游戏环节……”

一切都还在照常运转，台上光鲜亮丽，台下忙碌依旧，人来人往间还能听见舞台上传来主持的声音，说着最最期待的环节。

这期待个鬼啊！

现在张佳乐着急得要命，听到场馆内欢呼雀跃就不爽，凭什么微草粉丝开开心心，栖栖就要遭这罪啊。

果然这全明星周末就不该来吧！没有王杰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佳乐低骂着，护犊护得毫无原则，找人也是找得乱无章法，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

除他以外，还有数名选手四处奔波，联系活动主办、战队队员还有赛场上的对手们，就问一件事：

“看到乔栖了吗？”

凰兮凰兮那道六星光牢惊艳四座，那之后不要钱的连招更是令所有人都相信王杰希又要败给一届新人了，就连职业选手们都很难想象那个瞬间要如何起死回生。

可王杰希就是办到了，就是那样震惊了所有人。

场外都是如此，场上，刹那间从天堂跌到了谷底的乔栖又会是什么心情简直想都不用想。

张佳乐都不敢看到最后，看自己的比赛，他再烦闷也能为了复盘认真看完，但看乔栖输了重要的比赛，张佳乐怎么……怎么就那么想给王杰希套个麻袋打一顿呢！

张佳乐沿后台找一圈都没见人，只有化妆师说她一下台就走了，谁也没理，看上去情绪很低落，旁人都不好意思上去打扰她。

情绪低落！

张佳乐不想套麻袋了，他现在想直接把王杰希打一顿了。

王杰希刚好这时候才获得解放，看到张佳乐还有点意外，“你来这做什么？”

“你觉得呢？”张佳乐语气很差。

王杰希明白他不爽的原因，也没生气，只是看见张佳乐周围没人，这才皱起眉，“她不在？”

“她在不在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别管了，”张佳乐不想跟他多话，直接摊手，“给我个工作人员证，我去找。”

就算是职业选手也不能扰乱后台秩序，张佳乐没办法去房间内寻找，干脆伸手要证了。

幕后还有不少人在搬运器材，时不时从两人身边路过，王杰希盯着他，有一会儿没做声了。

张佳乐也沉沉地盯着他，说：“栖栖还有的是时间来打败你，但在那之前，我会先战胜你。”

周围路过人往这边看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脑子的跑这里来跟王杰希放话，一看，好家伙，大神张佳乐来跟王杰希放狠话？大新闻啊！

众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王杰希的心思平静如水。

半晌，他无奈叹了口气，翻翻口袋掏出来自己的钱包，从里面递出一张证给张佳乐：“用这个去找吧。”

张佳乐一看，眼睛都瞪大了，“身份证？你给我这干嘛？”

“我不需要工作人员证，也没处给你临时找一个，”王杰希也很无语，伸手就来要工作证，也不想想他去哪变一个给他，“你不是要去找人吗，用这个足够有效了。”

“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这就是在这里最有效的证件了。”

“……”张佳乐捏住身份证一角，狐疑地看看他，“你不怕我拿你身份证做别的事？”

“你不会这么做的，”王杰希很笃定，“因为那是乔栖，我的身份证在你那里不如她值钱，不是吗。”

张佳乐撇了撇嘴，“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王杰希不咸不淡，“毕竟你的身份证在我这里也是一样。”

“我也用不着你看重，”张佳乐白了他一眼，抢走那张身份证转过身，“你最好保佑栖栖没事，不然咱俩今天可没完啊。”

“……”

王杰希收回手，看到张佳乐一转身就开跑，着急得差点撞上人，想了想，还是又叫一声：“张佳乐前辈。”

张佳乐回头看去。

王杰希两手揣着风衣口袋，长身直立，逆光而站。

那双紧紧盯着张佳乐的眼睛，与注视术士的王不留行一样，凝上着三尺寒冰，无可撼动。

因为那是对手。

王杰希很清楚张佳乐是对手，双重意义上的对手。

但现在自己也还有微草队长的工作要做，这也是他用尽的职责，走不开，不可能去找她，所以此时，他也只能对张佳乐说：

“记得带她回来。”

张佳乐睨了他一眼，理都没理，直接跑走了。

张佳乐想，这王杰希想什么呢，除非自己疯了才会带乔栖回来找他吧，想得真多，略！

*

然而张佳乐的运气总是不那么好，最先发现乔栖不见的是他，费尽心思找人的是他，可最后，那个能与她相遇的人，似乎从来不是他。

这一次，是韩文清。

大漠孤烟：找到了。

百花缭乱：在哪？

大漠孤烟：比较偏，你们先回，我一会儿带她过去。

韩文清放下手机，看向面前的安全通道大门。

门上有一小块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漆黑的楼道还有色彩变幻的手机光。

有人正抱着手机团在楼梯第二层，头戴耳机，抵着膝盖，一眨不眨盯住手机屏幕，看得十分专注，完全没察觉韩文清的靠近。

看过一会儿，她动动小指划了下屏幕，划到顶头，从头开始，反反复复，着魔般地重复循环。

韩文清收回视线，看了眼手机上张佳乐发的消息，觉得这张佳乐是忧心太重，不过是输了一次比赛，没什么好担心的，乔栖自己也没大事。

她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调整状态。

这很常见。

一般比赛，亚军队伍都需要时间调整心态，乔栖的付出注定她也需要一个冷静过程。

但妄想靠这种凌迟自己的方式来保持清醒，只能说明她到底还是个新人。

韩文清推开门。

门外白光泄出，直达乔栖脚尖前。

她察觉到光线，顿了顿，抬头看去，见到来人是韩文清，还有些呆滞，一下子没拿稳手机。

啪地一声。

手机砸在地上，还扯掉了耳机线，扬声器一点不顾别人想法地将视频声音传遍整个楼梯间——

“这一次竟是凰兮凰兮率先发起进攻！”

“但王不留行以微小的差距躲过了！”

“进攻进攻，还是进攻，乔栖选手今天很激进啊！”

“王不留行的精准走位又一次避开了攻击！”

是今天的比赛回放。

韩文清捡起手机，按灭屏幕，掐断这无休止的循环复盘，也让楼梯间再一次陷入死寂黑暗，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一片漆黑中，他拎着手机递向乔栖，“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赛，就这么不能接受吗。”

“……”乔栖抽回手机，不大情愿地别过头去，“我没有不能接受……”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韩文清反问。

“……”

“这就是你的胜负欲，对吗。”

“……我不知道。”

是不是胜负欲，她不知道，她可能只是因为没办法回报张新杰的用心，可能只是因为没办法向王杰希向队长证明自己，但也有可能真的是为了胜利。

她不知道，但她不甘心。

乔栖盯着黑暗中一点，攥紧了手机，皮肤被棱角膈得生疼。

张新杰强调无数次她获胜的可能性极低，不停暗示明示，只为给她一个心理准备，这点她懂，也没觉得会崩掉心态，可当奇迹降临那一刻，当自己真用六星光牢抓住了王不留行，她还是会想，万一，真的能赢呢？

说不定就能赢了啊！说不定能创造奇迹！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万分之一的那一个呢！

她那样兴奋，激动地等待胜利来临那一刻。

等待着，等待着，却只等来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