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子死之前（1/2）

*

下午四点，天边一片红，不见太阳，林中已经有些昏暗了。

只听一声枪响震彻天空，惊得林中鸟雀四散逃去，可在唐昊耳中就是比赛开始的信号，转瞬就扬了嘴角。

“哼，早跟你说了别跑了。”

唐昊一身黑色背心，追着那道影子疾驰在树林间，跟黑豹捕捉猎物现场一样，沙沙沙掠过灌木丛，踩过枯叶，又是砰砰砰几声枪响打在那人脚边——这不是子弹，而是野兽的牙，紧紧咬在前面那人背后，一刻不给他抽出武器反击的机会。

又是一枪打上鞋跟，唐昊看那人已经重心不稳地趔趄向前，顿时眼神一凛，手里甩出一道匕首，跟忍者扔手里剑一样直直丢去。

那人吓了一跳，当时就想躲，却是没想到胸膛猛地撞上绳索，如同田径赛冲线一样的高度，如同拔河似的力度，直接绊得他一个趔趄，连人带绳索齐齐摔在地上，大骂：“太阴了你们！”

“阴？”

唐昊哼笑一声，不紧不慢又掏出把匕首，在那人后颈上一划，“足球比赛里阴招比这多多了吧，真当老子不看世界杯？——算了你们也没上过世界杯。”

这特么，差点把足球运动员程潜气到吐血，“我才刚签合同，都没上过场，关我什么事，还有，你当02年是摆设吗！”

“02年也好意思说？要不是主办地在亚洲，你们以为自己能进？”唐昊一边说着，一边卸了他的包，“好了，外套也脱了留下来，然后你可以退场了。”

胜利者有权得到败者身上的所有东西，现在这个足球选手虽然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连衣服都要？！”程潜无语死了。

“当然了，没看我衣服都被撕成布条了吗”

“你衣服在哪啊？！”

“这不吗。”

唐昊拎起那条被他“冲线”的绳子，在空中晃来晃去，那迷彩色的绳子，跟一条绿色的毛毛虫蠕动不停。

本来是用作爬山或固定帐篷用的绳索，现在已经缠满了撕成布条的迷彩服，变成了一条“迷彩绳”，挂在树林中，跟晦暗的树丛几乎融为一体，急速奔跑时谁能一眼注意到啊？

程潜不可思议：“你们…把衣服撕了吗？”

唐昊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翻背包，俨然视为废话了。

但有人回答了程潜。

“毕竟没有人看见绳索还会往上撞的吧，”乔栖解释着，从树林深处走来，捡起地上的塑胶匕首揣回自己口袋里，“所以从最初开始，这就是战术。”

“哈？你们都规划好了？”

“最初你以为唐昊是要从背后枪袭你，实际上他的每一枪都是为了防止你偏离轨道，诱导你来到岔路口，当然，岔路口也是我们清理过的，特意将崎岖的那条道清理得很平坦，平坦的道做得坑坑洼洼，都是为了让你选择这条难走的路。”

程潜忍不住看向脚下，不是各种植物，就是上上下下的小土坡，“难怪……”

“万幸，等我们收拾完这一切，你和你的搭档，还打算以围抢的方式跟举重组抢空投，你们选择兵分两路，反而给了我们gank的机会。”

“gan、gan什么？”

“gank，你们足球里应该也有类似的说法，即两个以上游戏角色对某一个对手进行偷袭包抄等行为，我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布置，等着唐昊把你引诱过来夹击，而刚好，”乔栖看了一眼天边暗沉的红，“这个时候天已经足够黑了。”

“天黑了对你们有什么意义？你们不也看不见了吗！”程潜不明白。

“就像我们职业选手绝对会保护手一样，我想，足球选手也没打算在一次游戏中崴伤脚吧，”乔栖扫了眼他膝盖上的护膝，眼神看得人浑身发凉，“天黑，加上道路坎坷，你会格外注意脚下的路，这样就能减少你速度上的优势，最后只要在靠近绳索时，用几发子弹打乱你的平衡，你就一定会被绊倒……”

“你们…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啊！”程潜无语，“这只是个游戏吧！”

“只是个游戏？”乔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真敢说啊，”唐昊冷笑一声，“就是因为你们的这种态度，才让我们火大啊！”

“啊…”程潜深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抱歉……”

这句话之后，三人都陷入了安静，只有唐昊和乔栖窸窸窣窣地整理东西。

结果导演组来人接他，程潜都没再说话。

可那来帮他的工作人员问了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程潜摸摸胸口，说，“我胸口被那破绳子勒得难受，估计破了皮啊。”

那工作人员笑，“还好不是拌在脚腕处，不然您就麻烦了吧。”

“脚腕？”程潜一愣，想起来自己摔倒后是倒在一片落叶里的，突然回过头叫住那边的两人，“喂，电竞的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把绳子放低一点？直接绊我多好！那样的话也不用大费周章撕衣服了吧，拿叶子埋住绳子不就好了！不会是看不起我吧！”

本来看着他被导演组带走的乔栖和唐昊彼此对视一眼，最后又齐齐转过头。

乔栖一脸莫名：“是你自己说的，这只是个游戏吧。”

唐昊翻了白眼：“输了还废话那么多，老子是要赢你，不是要废了你好吗。”

“毕竟足球选手的脚和我们的手一样重要。”

“歇了吧，根本没人对国足抱希望好吗。”唐昊一点不给面子地驳了乔栖一句，又抓抓头发大步走向程潜，“虽然我也不想跟你废话，能做的话我只想自己去拿冠军，但荣耀没有世界比赛，说再多也没用，那就只能……”

每一步都踩在枯枝枯叶上，像踩着地雷决绝又固执地往前走。

微微泛黄的树叶纷飞过日落时分，电竞选手唐昊扯着一个被全世界公认的运动项目选手，瞪着那双眼睛，不知对谁发泄似地一字一顿警告他。

“那就！只能靠你们这种家伙了啊！”

“你给我听好了，世界上没有一个球迷不希望自己国家队能站上世界杯的赛场，所以你的脚还不能在这里瘸掉。”

“你还要回去赛场！”

“还要在老子死之前站上世界杯啊！懂了吗！”

*

一句话，响彻天际。

唐昊自己说完后走得潇潇洒洒，却是说得导演组那边的人都傻了，连程潜看唐昊的眼神都像看大哥一样，直冒光。

但乔栖觉得那番话可不是什么鼓励。

这明显是唐昊的私人恩怨，自己没有世界赛，有世界赛的还上不了场，这他能不生气吗。

乔栖想着，抱着一堆木头走过来，看唐昊在那儿疯狂钻木，木头快被他钻穿了，火还没燃起来，不由叹了口气：“你去扎帐篷好了，火交给我。”

“你能行？”唐昊持怀疑态度。

“科学的力量能行。”乔栖拆了手电筒，倒出一节电池，再撕了一块牛角面包外面的锡纸，各贴一条在电池两极，锡纸尖端相触，不一会儿就冒了白烟。

这回唐昊也不怀疑了，直接问什么原理。

“小时候去野营时学的，老师吓唬我们说初中物理要考，必须要记，结果记了好几年也没用到。”乔栖慢慢悠悠将柴火垒成井字，方便燃火，“但电池还是省着用的好，明天在太阳没下山前用放大镜吧。”

“哦放大镜对着太阳点火那个？”

“嗯，顺便一提，木柴垒成井字方便燃火的道理是哥布林商人说的，在荣耀燕山城往南的树林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对着火怀念自己过去的冒险时光，买光他手里的东西就会告诉别人'两木交错守护着的篝火，是我们部族永恒的信念'，是个固执得有点可爱的老人家。”

“……你居然买光了？还记得这么清楚？”唐昊抽了下嘴角，这到底哪里可爱了。

“因为那周围是狂暴哥布林的野怪区，大家都成群结队的，只有他总是一个人在那里，总会好奇有什么彩蛋吧……”乔栖喃喃回答，却是说到一半，停下来了。

火跟太阳一样，看久了眼睛会发疼了，这让乔栖盯着火，无不怔愣地回答，“或许，他早就瞎了呢……”

瞎了，只能从黑暗中隐约窥见那部族的生命之火，然后固执地怀念下去，坚信下去。

乔栖沉默下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可能性太难过了。

“我看是你瞎了吧，难怪你这家伙把扎帐篷的活交给我，你这都扎得什么啊，”唐昊压根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只看这帐篷扎得一塌糊涂，无语道，“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放大镜点火，我们哪有放大镜啊。”

“植物大全背后附赠了一个，因为是儿童出版社，所以会附赠一些小礼品吧”乔栖也没管他的吐槽，随口说。

“儿童出版社？那群家伙拿我们当小学生吗？”

“他们没有经费。”

“话说你早拿出来放大镜不就好了”

“导演组想要看到的就是我们生活能力低下，最好晚上睡觉都瑟瑟发抖那种。”

“哦，他们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还发了个大纲。”唐昊想起来了。

综艺节目大多是有剧本的，之前蓝河那么一闹，更是让电竞组把他们的剧本删改到可怜，虽然唐昊和乔栖都没按他们要求的演就是了。

乔栖顿了顿，“你读了？”

“看了两眼。”唐昊调节着帐篷高度，随口回。

“看到最后谁是赢家了吗”

“那大纲还不如剧本杀详细，薄得跟什么一样，能有什么东西，到我死了就结束了呗。”

“和我一样。”

“不过那种东西读了也没意义，糊弄人的玩意儿，”唐昊说着钻出来，拍拍帐篷，“给你支好了。”

“谢谢，但它还算有用，如果我们能知道谁是赢家和亚军，就能知道谁是赞助商捧的人了，”乔栖把面包穿成串，架在火旁边，“沐橙姐说，节目也好剧也好，只要有人赞助投资就一定会塞进去几个人的，想得罪人的话要避开这些人。”

“所以你想看剧本是不想得罪他们？”

“反了。”

“什么？”

“就是想得罪赞助商，所以想看剧本。”

乔栖不咸不淡地说。

这话说得那摄影师直擦汗，却让唐昊勾了嘴角，颇为满意地按了把乔栖的脑袋，大步走向自己的帐篷。

他说，这还差不多。

乔栖耷拉着眼皮，压根不关心唐昊开心与否。

虽说彼此在电竞上达成共识，但不代表他们关系就好到能谈天说地了。人家同行在一起都会聊聊工作，唯独这俩，非必要话题绝不开口。

两个人对着火烤了烤面包，各自吃各自的，唐昊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乔栖，乔栖是只看面包，啥也不看。

安静到摄影师都想放下摄像机时，乔栖又开口了：“唐昊，你的秘密任务是什么？”

唐昊睨了她一眼：“你是什么？”

“一个字，是禁词。”乔栖嚼着面包继续说，“游戏期间一旦说了就会丢失150分。”

“是什么？”

“……”

乔栖无奈看他一眼，唐昊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贼傻逼的问题，但他向来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类型，所以撇撇嘴没继续说。

但乔栖架回面包，拍了拍手，对他说：“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这下唐昊也惊诧了，“你要告诉我？”

“这样你才肯告诉我你的隐藏任务吧？”乔栖说，“我需要足够的信息来安排计划，为此和你做个交换这没什么。”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