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场迷梦(2/2)
老古板花了半天时间思考这番话:“你到底懂还是不懂?”
我摸着耳朵嚷了几声疼,慢吞吞道:“书上该懂的都懂了,可书外还有不懂的,不知能不能向老师请教?”
老古含笑放开我的耳朵,不胜欣慰:“难为你如此虚心,想问什么就大大方方问出来,若不能抛开顾忌畅所欲言,又怎么能学得进东西呢?”
我道:“我做了个春梦。”
老古板:“?”
我撅高嘴巴,又道:“梦里有色狼在亲一个姑娘。”
老古板:“??”
我细琢磨半晌,寻根究底,不耻下问:“所以,竹子究竟是不是树啊?”
老古板汗毛倒竖血气上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戒条敲得啪啪响:“无耻!下流!朽木不可雕也!”
我瘪嘴嘁了一声:“姑娘先让色狼松开,然后才骂色狼无耻,却并没说‘下流’二字。您这般公然吼出来,多辱斯文啊。再说,梦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怎么就成我无耻下流了呢?”
又是几声响,老古板手里的戒条都快敲断了:“手来!”
我两手并拢掌心朝上,做捧物的姿态颤巍巍伸了过去。老古板高高扬起戒条,铆足了劲儿往下甩。我见他如此迅猛,便侧身那么一躲……
他扑地上了。
芍漪闻声赶来,一埋头看到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古板,一仰头看到了高举双手往外挪的本在下。
傻眼道:“怎么回事?!”
我挪:“是他说的,抛开顾忌畅所欲言……”我再挪:“我便问了个竹子究竟是不是树的问题……”我挪到门口,小心翼翼迈出去一只脚:“他生气要打我,劲儿使大了没站稳……”
老古板攀着凳子要起来,一边爬一边道:“孽徒桀骜!孽徒桀骜!”
芍漪迎上去一把搀住,给他顺了顺胸膛,劝慰道:“先生消消气,子暮昨夜没休息好,脑袋不清醒才问出这……这……”劝着劝着,她迷茫了:“这问题,有问题吗?”
我另一只脚迈出去:“竹子刚直不阿,乃岁寒三友,花中四君子。老师是读书人,文人墨客不都讲究那高风亮节的气度吗?”
老古板欲冲出来,咔嚓一声,腰扭了:“你,你说我没气度?”
我猴子似的,往后蹦开老远,不愧为柏无暇拳打脚踢教出来的好徒弟:“我只是提醒老师,连竹子都有君子之称,您聪明睿智难道还不如个植物?”
老古板扶着腰,边嚎边道:“你既晓得花中四君子,那还问我是不是树!”
我一本正经道:“所以,竹子是花?”
许是我过分认真的态度刺激到他,一瞬间腰不疼了脚不崴了,拾起戒条横冲过来:“不学无术的东西,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啊!!!”我卷起一路烟尘,扭头窜出了碧滢小筑。
老古板拿着戒条穷追不舍,平日里看上去累累弱弱的,此刻发起火来连芍漪都追不上。跑着跑着,我在拐角处撞到一个人。
呃,桃花眸子,眼角下一颗熟悉的泪痣。
我对此人没甚好脸色,原想从旁绕过去,被他伸手一拦,轻轻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碧滢小筑读书吗?”
我爆了句粗话:“滚,好狗不挡道!”
霍相君手僵在半空,指尖微蜷,道:“我怕你又闯祸……”
我矮他半截身子,说话都得仰着头,生生折了五成的气势。为显得有魄力些,便踮高脚,环胸道:“我闯祸自有扶青哥哥兜着,关你屁事?”
霍相君略微有些蹙眉:“你平日也都这般粗言粗语吗?”
我像滚着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火,一腔热浪直冲天灵盖:“我没娘教,粗言粗语怎么了?”
霍相君喉间一滞:“暮暮……”
我咬紧后槽牙,指甲掐进肉里印出深深的痕迹:“只有扶青哥哥能喊我暮暮,请相君公子放尊重些,唤我秦子暮。”
霍相君欲言又止了半晌:“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哟?醋了?
我左右来回踱了几步,哼哧一声,道:“扶青哥哥除了脾气不好哪哪儿都好,天下间恐怕没有女子不心动的,我犯得着气你吗?”
当然犯得着,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然而……
我以为霍相君碍于世俗眼光不能对扶青有所回应,此刻应该嫉妒得发狂才是。可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展颜一笑,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是以,我迷茫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被他看穿了我在故意挑衅?
谎言被人戳穿是件丢丑的事,我气得满脸通红,登时给了他一拳。然霍相君没什么反应,我却险些把自个儿手指头给撅了。顿时吃痛地甩了甩手腕,狠狠瞪他一眼,道:“笑什么笑,不许笑!”
霍相君闻言,虽克制了表情,眉宇间却仍有几分难以掩盖的笑意。
我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践踏,不禁咬紧后槽牙,手指捏得嘎登响:“让开!”
霍相君俨然一座挡路的大山,我往旁一步他往旁一步,我往旁两步他亦往旁两步。直至老古板一脸凶相地赶来,扬了扬戒条,大步向前道:“秦子暮,我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我猛一哆嗦,没等反应便被霍相君拽到身后,继而传来他恭敬中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先生这是怎么了?”
老古板向他拱手行了个揖礼:“相君公子。”说罢剜我一记白眼,续道:“此女过分顽劣,竟在课上胡言乱语,再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了!”
霍相君客气道:“不知她都胡言乱语了什么?”
老古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猛跺了跺脚,愤道:“童言无忌,说出来损她颜面,我这张老脸也羞于启齿啊。”
霍相君淡淡地哦了一声:“按人界年龄算,暮暮已然可以嫁人了。按魔界年龄算,说童言无忌亦不为过。先生通透,既明白这层道理便无需与她再计较了吧?”
老古板想再摆摆架子,却经不住霍相君俯身一道揖礼:“请先生宽恕。”
文人就是文人,心里只有尊卑礼教,到底不如柏无暇硬气。眼见霍相君如此,老古板立刻扔掉戒条回他一记更隆重的礼:“公子哪里话,想来她已知错,我自然犯不上跟一个丫头计……”
较。
我从霍相君背后钻出来,一把揪住他胡子:“扶青哥哥昨天在萦梦之境替我求情,师父愣没答应。怎么今日相君公子随口两句话,您就妥协了呢?文人墨客的傲骨啊,高风亮节的气度啊,您还不如一根竹子啊!”最后,我从那撮胡须里生拔下一根:“老师,我对您太失望了。”
没错,我故意的。
我,秦子暮,宁可被吊起来毒打也绝不承霍相君的情!
老古板捏紧拳头,一脸怒不可遏地看着我,眼睛里恨不能迸出刀子来:“生则谨养,死则敬祭,此尊师之道也!我不求谨养敬祭,只求你在课业上多费些心力。可你不但不受教还愈发跋扈了,这如何使得!”
我蹿开老远,心虚地抱住一棵树斜探出脑袋:“老师对不起,若定要霍相君求情才能消气的话,您还是打死我吧!”
老古板使了个瞬身术,嗖一声过来揪住我耳朵可劲儿往上提:“走,见主上去,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能管住你!”
我吃痛一声,几乎被老古板拽着走:“哎哟喂,您轻着些。”
揪哪儿不好非要揪耳朵,揪耳朵哪儿不好非要揪被扶青叼出血珠子的地方。我发自内心求他轻着些,疼啊。
霍相君:“先生……”
我眼皮一拉,冲霍相君吐舌头做鬼脸:“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也不会揪老师的胡子,少假惺惺装好人了,略!”
他闻声,驻足一顿,悄无声息地止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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