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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江天作堑,翠岭石为城;柳暗黄金坞,花明白玉京;春风十万户,户户有啼莺。”
“背得好~畹香,但你知道这说的是啥吗?”
“是说咱南京城的百姓啊,个个都爱唱戏呢。”
“是啊,不光百姓爱戏,南京城的戏班子也多啊。”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咱们沈香班,还有兴化班、华林班,呃,还有郝可成的小班,他们通通都厉害!只是……我最最爱看的,还是川戏班!”
“咱们南京的戏行啊,有自个的规矩呢,好比有戏寓来管整个南京的戏班子表演,这也算给各家戏班机会,只要客人点的多,自然挣的钱也多。像水西门就有一个总寓,一个老郎庵,淮清桥有三个总寓,一个老郎庵。”
“但那么多戏班,要怎么才轮得上咱们沈香班呢?”
“戏寓里都实行挂牌,来供客人点阅,一个班一个牌,凡要定戏的,就先几日在牌上写个日子……”
“那……要是我也想定戏呢?”
“傻畹香,咱们沈香班就是牌子上的那个,要定也得客人来定咱们呐……”
七月南京的夜晚,戏寓里演出正是最忙的时候,无论是演整本还是折子戏,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直至通宵达旦。
直到快卯时,杜玉奇才卸下一身行头,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里外全湿透了。伺候她的小徒弟赶忙拿来干净的布巾和衣物让她擦一擦再换上。
“这天儿……太热了,”杜玉奇小声抱怨。
饮了一大壶温凉茶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抽干了,急需补充水分。
其实此刻她最想做的是痛快洗个凉澡,再饮上一大口冰镇酸梅汤,那绝对舒坦。但要真这么来,接下来几天就别想用嗓子了。
“师傅,还要温毛巾敷吗?”
杜玉奇点点头,只得将妄想的凉水澡和冰镇酸梅汤抛开一边,接过小徒弟拿来的温热毛巾,折成方块轻轻敷在喉咙处,这样嗓子才不至于充血嘶哑。
歇了好一会,算算应该已过卯时,天就快亮了,差不多也该往回走。
她就住在离淮清桥不远的桃叶渡,只是戏寓在桥这头,而桃叶渡在桥那头,坐上船也就半炷香的时间。
河岸边泊着舟,她下了桥,像平时一样登上舟,却不着急回去,吩咐船家道:“往武定桥走吧。”
船家倒没说什么,小徒弟有些不解:“师傅,您这是……”
杜玉奇也答的简单:“突然想喝茶了……”
破晓前的秦淮河,依然灯火明亮,却少了那份喧嚣,舟行在河道中,颇有些孤零零的感觉。
她们乘的舟比之楼船画舫要简陋的多,但也是五脏俱全,舱中有榻有几,有箱有橱,四周还用绢布围成幔帐。杜玉奇斜倚在榻上,单手支着头,双眸微闭,耳朵听着水声,感受着满带水汽的微风拂面,又吹起鬓角的一丝秀发……
舟儿就这样摇着摇着,忙碌了一晚的她,终是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浅浅睡去,还做起了梦……
她梦见师傅头一次带她来戏寓里观戏,那是【西厢记】里的一场,「长亭送别」:
“今日送张生上朝取应,早是离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好烦恼人也呵!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那场戏无论劲头、尺寸、关子、俏头无一不拿捏的完美,只是她并不喜欢悲切的才子佳人戏,还是喜欢那种有趣的,像川戏。什么刘文斌改了头,辛文秀换了尾,刘电光掺和着崔君瑞。一声蛮,一声奤,一句高来一句低,异样的丧声气……光想想就好有意思。
“啊!”
不知过了多久,小舟一个晃动,一下惊醒了半睡半梦的杜玉奇,她睁眼四处望了望,原来已经到了武定桥。
武定桥连着钞库街,闵老的‘露兄’就开在此处,原本这茶坊也在桃叶渡,只是不知何时又挪到了钞库街。
“师傅,闵老的茶坊开门了吗?这才多早晚呐?”
“没开门也叫醒他开啊。”
“嘻嘻,好啊!咱们还从没这么早来过呢。”
“叫门吧……”
跟秦淮河上的河房一样,露兄一样是一面临街,一面临水。临水的那面,家家的河房都会在二层之上再搭露台,自然露兄也不例外。
“闵老……闵老……”小徒弟站在茶坊前压低声音喊着。
“哎呀,天都要大亮了,怎么闵老还不出来开门?”
“来喽……来喽……”很快,闵老的声音从门板内传出来,稍时,一阵窸窣声响后,茶坊的门板被一一卸下。
茶坊内,伙计已经忙碌起来,准备开门迎客,而闵老出来一见,不禁呵呵一笑。
“两位早啊……这是才从戏寓里出来吗?”
“是呀~闵老,我家师傅才卸了行头就说来这儿,她想喝茶了。”
闵老笑着将二人引至二楼的露台,然后命茶僮拿出烹茶的一应家什,准备烧水烹茶。
杜玉奇凭栏而坐,这露台也并非完全四敞,更像一间茶寮,还有一小僮,专主茶役。
很快,小童便奉上新泡的茶汤,说道:“这是今年的虎邱茶。”
杜玉奇闻言一笑,似想起什么,用戏腔念了一句白:“虎邱新茶,泡来奉敬;绿杨红杏,点缀新节……”
闵老一听笑着回道:“有趣有趣!煮茗看花,可称雅集否?”
“切~哪来的花?再说有茶没酒能称雅集?”
“那倒也是……要不,小老儿也学着讲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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