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血染怒沧】(1/2)
苦境时令入冬,不见初雪问候,透天魔火取而代之,熏得烟云皆焚,暖胜三月。魔皇殿后园中的月华被移植到魔界这么久,在银鍠云河回归后,终于妥协地绽放了几蕊花瓣,稀稀疏疏惹人怜爱。
“恭喜吾皇顺利解除禁锢——”
“恭贺吾皇大捷凯旋——”
声声祝贺,后园正举办一场小规模的庆功宴,有花有酒,满座心腹能臣,诸魔举杯齐敬魔皇,人人欣悦舒畅高谈阔论,唯独魔皇面无表情。银鍠云河慵懒地靠在一张铺了绒毡的石椅上,瞅着身边一株开得最茂盛的月华花树兀自出神。
依照惯例,他面前摆了一杯酒做做样子,没人敢把这杯酒换成茶水,恐有瞧不起魔皇的嫌疑。庆功酒宴居然不见瓜果菜肴,不知是谁负责置办的,唯有源源不断的酒供上来,云河自知酒量浅,只好百无聊赖地赏花。
“吾遵皇令,在瀚海劈吾皇一斩,吾皇借伤顺势进入万圣岩,以圣破圣瓦解佛言枷锁禁锢,亦提供时机助赦生童子一同解破了封印。”阎魔旱魃坐于右席,高举酒杯仰头痛饮,眼中掩不住的战意时刻沸腾,“吾皇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将正道所有人玩弄鼓掌之中,玄宗败得不冤枉,下一个目标圣域万圣岩也苟延不了多久。”
“少不了先前铺垫的戏码,辛苦隐忍许久,终于等到功成之时。吾皇功体已复,此后人界再无人能挡异度魔界矣。”九祸眉目含笑,声音有些激动得发颤。
“众将依计而行,配合无间,功劳人人有份,想要什么奖赏,本座无有不允。”云河回了神,幽幽沉吟道。
众将闻言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讨论不休,完全没有往日在正殿议事时的严肃正经,左右是庆功酒会,没那么多规矩才轻松自在。这厢螣邪郎又跟吞佛拌起嘴来,赦生居然帮吞佛说话,黥武忙着调解。那厢元祸天荒试图敬别见狂华一杯,但犹犹豫豫不停徘徊脚步不敢打扰。今夜就连旱魃也跟九祸多碰了几盏,青面獠牙的脸上虽是露着笑意,依然显得狰狞非常。
席间,任沉浮从外归来,带了个小布包不知是何物,稍远处的其他魔将仍在谈笑没有留意,离云河较近的几位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参见云皇——”任沉浮恭敬而拜,将布包小心置于云河面前长长的石桌上,“属下遵令将吾皇失落的物件找回。”
揭开小布包,赫然是破裂的旧折扇和断折的桃木簪,一件在魔城地界接荒神斩一刀时,被同时劈碎掉在了瀚海原始林,另一件……云河一下子沉了脸色,盯着这两件旧物默然不语,微微摆了摆手,任沉浮马上领会精神退了下去。
“玄宗被擒回的道子逃逸了一部分,问天敌看押不力,已领惩罚。剩下的全部关押在石牢内,吾皇欲怎样发落?”见云河似乎有些动摇,旱魃立刻提醒问。
凝固的暗红血迹晕开了扇面上氤氲的月华花色,却犹不如断簪更让人触目惊心,云河抬手欲触,又在半空僵住,顿了顿还是放下了。这人界的俗物,与人类一样污秽肮脏,怎能牵动魔者心绪。
心念一转,云河嘴角勾起阴沉冷笑,“今日庆功酒宴,有酒怎能无乐?”说罢,袖一摆,居然化出怒沧琴,转头吩咐身旁一直兢兢业业站岗守卫的雪蛾天骄道,“去,将六弦之首请来此处。”
旱魃和九祸都猜到了云河的心思,暗示其他魔将们停止嬉闹。众魔纷纷坐回原位,窃窃低语期待即来的好戏。未见人先闻声,一阵粗铁链拖地的动静由远及近,不一会儿,缚着手铐脚镣的紫衣道者出现在众魔眼前。几十斤的铁链拖累着被封锁功体的道者,他行动滞碍迟缓,血污染红半身道衣,虽有鬼医治伤保下性命,当胸一剑仍是巨创,伤势并未愈合。
“啧,什么人这么大胆,瞒着本座给弦首手上锁这么重的铐镣,万一伤了手脉,谁来弹天下绝响给本座听?”云河阴阳怪气地笑道,周围诸魔也附和着嘲笑起来。弹指一划,苍手上锁链应声而断,沉铁落地哗啦啦好大一片响动。
“请——”摆手一邀,云河示意怒沧琴已备,要苍坐到自己身边来。
哪怕脚镣未解,苍依旧保持着先天道者的气度,面无表情地拂袖背身,冷睨满园群魔。再见熟悉面容,短短几日之间,少年变青年,稚气尽褪,比朱闻曜辰时期更成熟深沉,曾经羸弱的书生公子身着黑金法袍,坐于诸魔之首,俨然魔皇气态。
命运的阴差阳错果真从未止歇,苍只觉天意弄人,将自己遭遇背叛的愤怒失望心寒全部吞下,仅余绝对的理智,思考着如何为身陷牢笼的同修们搏得生机,如何才能唤醒故友真正的灵识,引导这脱离正道的半身魔胎回归天命。通常来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是一向守柔藏拙的苍,原地静立片刻,心中打算既定,苍拖着脚镣缓缓向云河踱去。
“堂堂玄宗六弦之首,异度魔界的老对手,一朝沦为阶下囚,真是笑话!”
“什么六弦之首,手下败将而已。”
“若不是魔皇看重他的琴技,十个苍都要身首分离,现在做个跟魔奴差不多的琴伶算是便宜他了。”
……
众魔讽笑猖狂,苍毫不理会,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云河身边。云河看起来比方才庆功时更兴致高涨,恶劣的笑意愈浓:“就请弦首为吾众将抚琴助兴,活络庆功氛围。”
玩弄的语气,挑衅的眼神,分明有意羞辱,偏要伪饰温情。苍神情木然,像个牵线木偶般机械地一引一动,听凭恶言恶语席卷而来,他只充耳不闻。沉默落座时,瞥见石桌上,怒沧边,摆着两件残损的旧物。是巧合?还是刻意?这两件旧物和苍一样,与这群魔之宴格格不入,为何会出现在此?苍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忧虑。
“苍——师兄——”云河故意拖长音调,似笑非笑地唤道,“本座今日不听天波怒潮曲,只想品品你与你的宗主好友在死别那时共同演奏的曲子,叫什么名——”
云河好像突然失忆,座下吞佛童子贴心接话说:“禀云皇,若属下听得没错,应该叫作‘逍遥游’。”
“对,逍遥游——”云河饶有兴致地撩了撩琴弦,怒沧独有的浑厚音色跃然琴上,“本座在天波浩渺住了这么久,竟从未听你弹过逍遥游,最后你还想用这支曲子来试探吾是否真忆起什么前尘往事。看来是吾做的还不够,苍师兄并未全然信任吾了。”
犀利的审视目光透射而来,苍寂寂未动,内心纠葛交战,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袍。原来银鍠云河忘了他自己曾经弹过逍遥游的残章,更不知在万圣岩也听过一次,该如何应对呢……
始终神色淡漠的苍终于有了反应,他吃力地起身随手折了根花枝,轻抚枝上花蕊,略微抬眸意味不明地斜了云河一眼。
“没错,这些就是道境玄宗移来的月华花树,本座亲手栽植——”云河得意地强调道。
本想再激几句,却见苍反执花枝用力一刺,木枝眨眼穿透苍的手掌,鲜血添色月华更艳。
“你?!”猝不及防,又是出乎意料的举动,云河愕然大怒,控制不住的气劲横扫,将功体被封的苍扫出数十步开外。
伤躯再添新创,苍忍着内腑剧痛艰难爬起,吐出口中鲜红,心上却忽地忧虑骤减,他攥紧被花枝刺穿的手,试图加重伤势。这掌心同样的位置,尘封千年的旧簪疤被新伤悄然覆掩。
外席的魔将迅速反应,一拥而上将本就重伤的苍押住,强制使他屈膝跪地向魔皇请罪,如此一来,云河怒意减了几分,又换上关心的假面。
“放开他——”云河轻蔑勾笑道,“封了功体的六弦之首,如同失去爪牙的虎,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也只能自伤保留尊严。”
“云皇,此人如此无礼,不如丢进妖独池魔化,吾方能再添一强将,吾皇也可尽情赏乐。”螣邪郎上前建言。
瞧着苍如此狼狈模样,云河沉吟一声未置可否,弹指敲了敲怒沧琴座,又生出一条毒计。“来人,将石牢中所有会弹琴的玄宗道子提来,弦首不肯弹逍遥游,就让其他道子代劳。弹不出的,跟不会弹琴的人,赐死——尸首扔给魔龙做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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