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落月摇情(1/2)
少顷,耳畔忽然传来反复斟酒的声音,星梦悄然回眸,一时不由怔住了。
竟是朱祐樘从红木圆桌那儿取来了壶与盏,当着她的面,依次倒出竹叶青、白水、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欲一一饮尽。
眼见他面孔非但不红,反而愈加显白,她忙翻身坐起,抢下他手里的小盏,将那琼浆玉液倒进了一旁的宣德炉里。
“陛下无需向臣妾证明什么,臣妾信您,不会做那样狠绝的事情,”星梦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又折的宣纸,摊开在他面前,低眉恭谨道,“今日辰时在桥上发生的一切,确是臣妾教您失望了,但求您只罚臣妾一人,不要迁怒于那些无辜的宫人。”
朱祐樘看了看她,轻抚那纸上的折痕,但见右下角有一滴干涸的泪渍,触得他心疼不已。
这宣纸正是他昨夜放进《千金方》里的那张,上面有这样的手迹:“非常时刻,穷则独善其身,三月之前,以不变应万变。”
他如何不知,她向来是真性情的姑娘,只当他是自家丈夫,而非万乘君王。奈何在这金顶红墙之下,权力的倾轧与角逐轮番上演,她必须时刻尽到皇后的本分,事事顾及他一国之君的颜面,强忍住灵魂深处的冲动和倔强。
遥想嘉礼至今,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可委屈、退让、讨饶、试探乃至哄骗,这些在宫中生存的必要伎俩,她已然通通自学成才,这会儿为了保全底下的女官和宫女们,不惜违心同自己认了错。
“梦儿,你听我说,”他上前环住她,将方才未尽的话继续道了下去,“西苑的阖宫宴本就是个局,来的人都是我一早定下的,郑氏在北海洒扫,我本打算叫她到弘德殿来,可她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已然早早候在了桥上。我知你亦会跟来,索性将计就计,当众演了这么一出无中生有,但又怕你信以为真,做出什么自伤的事情。所以,思来想去了一整日,还是觉得要私下先与你交个底。”
“无中生有……你是说,三十六计里的第七计,无中生有?”星梦愣了半晌,猛地推开他的环抱,“莫非今日降临于我的一连串厄运都是假的?那乐新呢,方才李广来报,说她为了替大伙儿顶罪,自认是在水烟桥头尖叫的宫女,你倒是告诉我,她会不会死?按过误杀人律,宫正司会如何处置她?”
她这么大力地一推,加之你呀我呀的乱喊,无形之间,仿佛与他又回到了之从前的样子。
朱祐樘心里如释重负,沉浸在她连珠炮般的质问里,许久不曾回过神来,直到听见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他故作平静地咳了声,起身去红木圆桌那儿,将三道御膳都端了过来,温言宽慰她,“宫正司按律判杖一百,但你放心,判归判罚归罚,那丫头不会有事的。行刑时内官自有轻重,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待到下午,她就能进到这儿来陪你了。”
“真的?”星梦看着面前的御膳,眸中隐隐泛起泪光,“我早前听宫里的老人说,内廷施杖,向来是左右轮流笞打,名曰鸳鸯杖,实则与杀人无异,我还以为……以为你会……”
“你以为我会草芥人命,拿那丫头开刀是么?”他从盅里舀了一勺白袍虾仁,亲喂与她,“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平心而论,这个局做到最后,究竟要牺牲多少,我也不得而知,唯一可与你保证的是,就算日后,禁中真要闹到非见血不可的地步,也决计轮不着咱们的坤宁宫。”
“呵,咱们的坤宁宫,说得好听!”星梦泪中带笑,啖下他递到嘴边的白袍虾仁,随后又自己抄起筷子,夹了大把的煮干丝,这边刚入口,那边马上腾出手来,急着扯下一只香飘四溢的三宝鸭腿。
“也不晓得今日是谁,”她狼吞虎咽的同时,亦不忘奚落他,“命宫正司上门抓人,害得我在隆福门下丢尽了脸面,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去住了,以后那倒霉地方,你且爱让谁住就谁住吧!”
她竟说坤宁宫是个倒霉地方,这表面上听着似气话,实则是指桑骂槐,功力见长。
见她从一开始的压抑本心,到如今义愤难当,埋怨上了自己,朱祐樘在旁静静聆听,全无计较,只是为她斟了盏白水,“慢点,小心噎着。”
待她喝下,他复又将她还回来的黑玛瑙佛珠放在掌心里,双手合十默祷后,连同自己手上戴的那枚小兔状金镶蓝玉髓戒指一并交给了她。
星梦起初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接受了。她将小兔玉戒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中指上,与左手中指上的那枚小兔玉戒遥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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