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泰山脚下(1/2)
吴千秋牙关一咬,蓦然把手一扬,几枚银针电射而出,飞向于雪凤面门。于雪凤大吃一惊道:“你不是没有暗器了么?”原来吴千秋在衽袖针线缝补之处,暗中事先预留十枚毒针,以为情急之下,作救命之用的。于雪凤长剑疾舞,叮叮作响,将银针尽皆打落。吴千秋不敢怠慢,觑准时机,拾起菜刀,急急窜到门旁,飞身急纵而出。蒋礼见于雪凤如此凶狠,出手决不留情,早已魂飞魄散,看吴千秋跳了出去,顾不得肚中疼痛,双臂并力一推,身子倒飞起来,从窗口倒跌出去,待于雪凤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连滚带爬逃出数丈之远,追之已然不及。于雪凤勃然大怒,清叱一声,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正中驿站门前一株大树,长剑入木,微微晃动。吴千秋大呼侥幸,拼命滚下山坡,逃进了密林之中。
于雪凤大意失手,心急如焚,有心追赶,但吴千秋两人分头逃进密林,所谓逢林莫入乃是武林大忌,她孤身一人,自是不敢轻越雷池,当下气急败坏地走回驿站大厅中,对万鹏三人喝道:“你们若想保全性命,便替我驾车追赶那两个恶贼!”万鹏道:“姑娘,你说什么糊涂话?中了如此厉害的毒药,我们一个个浑身无力,站立也难,如何驾车?”丁晴冷冷地道:“到手的鸭子飞了,她一番诡谋不成,岂不着急?若是他两个不死,自然又多了两个要命的冤家,少不得要回来寻她报仇。她疯狂之下,如何还能清醒得了?”
于雪凤喝道:“死丫头,你说什么?”丁晴冷笑道:“先前还口口声声叫我们是恩人,这时怎么变得如此嘴脸?是了,你洞中的秘密想也守不住了,那蒋礼必定会先你一步找‘黄衣秀士’施振眉,将岛上情形一一相告,若是再添上三分油、加上两勺醋,你说那秀士可会大吐其血?”陈青桐喘息道:“此话大谬,施振眉一直不喜她,怎会气得昏厥?”于雪凤脸色铁青,拾起蒋礼的铜笛,颤声道:“你们再说一句,我便将你们全部杀掉!”万鹏愕然,继而叹息道:“姑娘不必动手,我们就快要死了。吴千秋顾忌自己声名,怎会让蒋礼将此事泄露?依我看,那姓蒋的在半路之上不是毒发而亡,也必被吴千秋推到山下摔他个稀巴烂。”
丁晴道:“师父,您老人家错了!”万鹏道:“哪里错了?”丁晴道:“此刻他二人同舟共济,茫茫前路,多一个帮手最好,怎会自相残杀?”陈青桐眉头一皱,按住腹部,附和道:“丁姑娘所言极是。”丁晴又道:“吴千秋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会顾及声名,只要能因此败坏于女侠的清白,令她不能和‘黄衣秀士’结成连理,他说不得会与蒋礼合谋,在江湖上四处传播????????????传播????????????”于雪凤惊疑不定,道:“传播什么?”丁晴支支吾吾,并不再说。陈青桐大声道:“定是说他在洞中对你不轨,已然得手,你的身子已经是他的了!”于雪凤大怒道:“放屁,放屁!”万鹏道:“我们自然知道他说的话一定是放屁,但江湖之中,又有多少事情符合本来的真相?所以狗屁传多了,也就被人相信了。”于雪凤若被雷击,铜笛当啷落地,顿时脸色苍白。
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戳着于雪凤的心痛之处,她胸中郁结之极,又将铜笛举起,凶光大露,道:“我,我杀了你们!”陈青桐道:“我肚子疼,快要死了。”于雪凤见他挤眉弄眼,形容“猥琐”,更是气炸心肺,喝道:“你就疼死也活该!”丁晴道:“于女侠,我们若是真的死了,便没有人去替你辟谣,你这清白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呢。”于雪凤听了,陡觉精神一振,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丁晴道:“我们也在山洞之中,自然可以证明你并未受到吴千秋玷污。”
于雪凤倏地转怒为喜道:“真的么?”满腹狐疑,道:“我要害你们的性命,你们为何还要帮我?”万鹏道:“谁要帮你了?不过我在洞中救你,他们却说你被玷污,岂非是绕着圈子骂我无能?嘿嘿,我这口舌可是厉害得紧,莫说替你平反、令施振眉不致多心,便是再鼓噪一通,言蒋礼与吴千秋有‘龙阳之癖’,且在洞中相互干那断袖苟且之事,也是有人相信的。”
于雪凤大喜,连连拜谢,忽而哭道:“我只知配置菜系毒药,那,那解药之事,我却是丝毫不懂,如何能救你们?”万鹏道:“亏你还是崆峒女派弟子,如何这般无能?其实这菜系毒药解来,实在容易。我看厨房之中有些食材,勉强能够解毒,这就开张方子给你,你认真烹饪,吃下之后,休息一晚,其毒自然得解。”于雪凤看他写好单子,小心翼翼收好,扔下铜笛,便往厨房赶去。万鹏三人哈哈大笑,道:“何曾中毒?她竟这般慌张。”原来丁晴每次饮食之前,已将身上的解毒丹药一分为三,要陈青桐与万鹏服下,自己吃掉另外一份,一颗能够解毒,三分之一足够防毒。于雪凤岂能识得其中的秘密?那单子所述,其实不过一份普通的菜谱而已。
当晚于雪凤将饮食端上,尽心尽力伺候三人,所有菜肴,皆按照单子注明的调配用量严格制做。说来也怪,她在崆峒学习厨艺,菜肴委实不敢让人恭维,但此时用心烹调,各道菜均是美味异常。三人啧啧称赞,万鹏道:“不错,不错,你这厨艺尚可,若是与施振眉成婚,当了他的妻子,也算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只是小两口争执,乃是常事,你休恼怒之下,又配毒菜将你老公毒死,那便大大不美了。”于雪凤闻言,又喜又羞,低头不语。陈青桐暗暗奇怪:“这等杀人不眨眼的恶女,如何一谈及施振眉,便变得温柔起来,还真有几分持家妻子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丁晴先去结了房饭钱,然后四人一道,驾车上路。陈青桐一心惦念红叶峰下落,闲来无事,便问万鹏。万鹏道:“什么红叶峰?不曾听过。”陈青桐愕然,便将顾青山所言娓娓道来,什么红叶峰或是红叶谷、专替妇人惩治负心男的神秘高人等等。万鹏哼道:“他懂什么?说了许多,究竟有何帮助?就算红叶谷便是你要苦苦寻找的红叶峰,那这山谷是在哪一州哪一县,可能说个明白详细?只怕不能吧?所谓妇人的大娘家,专门收拾什么负心人的那个高手,我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未能谋面,也不曾交手切磋,实在可惜。”陈青桐不觉微微失望。
那于雪凤听得大概,道:“陈公子,那淳于玄既然见过这位高人,就好办了,他是‘夔门六怪’之一,我向他打听,包管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就是。”陈青桐摇头道:“听闻他疯疯癫癫,平常尚好,只要一有人提起当年西湖比武、他师兄杨呼虎啸毙命敌人之手的往事,便会狂性大发、善恶不辨,还是休要招惹他为妙。”心中却另有一番心思:“你既心痛施振眉的伤势,说不定也将他的苦楚归咎于淳于玄的袖手旁观,心中恨他自然,日后见着面,或是冷嘲热讽,或是拳脚相加,哪里还有问此事的闲情?”丁晴见他眉头微蹙,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焦急,劝道:“世上果真有如此所在,就必定有打探的法子,你不用焦躁。既然得了一个确定的所在,你不如先去泰山看看,反正我们离泰山也不远了。”陈青桐叹道:“不错,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着急果然无用。”
再过两日,大车到了泰安城中,巍巍东岳,就在眼下。一打听之下,始知前面有一处村庄,唤做小陶庄,乃是泰安治下,在山东与河北交界,正可歇息。四人寻着一户农家,给了几钱银子,烧水洗了个温水澡,又美美地喝一碗母鸡汤,顿时精神抖擞,数十日路途漂泊之苦,到此终于烟消云散。万鹏喝着高粱水酒,哈哈大笑,道:“还是乡间小园农舍好,胜他深宅大院十倍。”丁晴道:“你老人家所言极是。”挨着陈青桐,两人坐得紧紧的。
万鹏见天色尚早,便要带丁晴赶赴恒山。于雪凤道:“前辈不与我去见郑辜惩么?”丁晴笑道:“于姑娘,蒋礼与吴千秋尚未造谣蛊惑,我与师父此刻若去说明,岂非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你放心,他二人果真胡为,我等必定替你辩驳开脱。”于雪凤依旧有些顾虑,但听她说得也有道理,不敢执拗强邀,心中惦念施振眉,略事收拾,便告别三人,自上路去了。陈青桐要去泰山寻找红叶峰的下落,与恒山之往南辕北辙,心中不舍,终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勉强与万鹏师徒辞别。万鹏笑道:“好,好,你见着顾青山,不要忘记将新学新练的伏虎拳仔细演示一遍,务必让他看个仔细。老子要好好出他的丑。”也不拦他。丁晴微微一笑,道:“那红叶峰报恩亭的所在,我也会留心帮你打听的,一旦得了消息,便想法子通知你。江湖险恶,你好生保重。”陈青桐谢了她的好意,心中不禁伤感,吟道:“劝君更敬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以茶代酒,将这杯茶水喝了,大家以后有缘,自然再聚。”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万鹏道:“太悲太戚,好不苍凉,大丈夫也该有些豪气。”陈青桐大笑道:“前辈教训得是。”张口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酤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吟的却是唐朝诗仙李白的一首极为著名的《将进酒》,吟罢,躬身一礼,带了宝剑,转身飘然离去。丁晴目送他渐渐消失,恍惚怅然,个中滋味,正是无从说起。
再说陈青桐不辨道路,来到泰山脚下,转念一想,道:“泰山乃五岳之首,我生平只闻其名,不曾见过,不妨去转上一转。顺便将红叶峰所在打听出来。”找了一处客栈住下。掌柜姓关,见有人投宿,便问他要“安分牌”。陈青桐奇道:“我是外乡来客,不知你这里的规矩,什么是安分牌?”关老板道:“近来此地不甚太平,常有流匪强盗作恶,所以官府清剿得紧,除派兵围剿之外,又颁布号令,所有人等无论男女老幼、本地外埠,皆要以安分牌为标识,以为良民。此处唤做清罗镇,本由黄军爷专司负责制牌发牌之事,只是他昨夜在小香春那里与刘军爷喝酒,昏酣之际,二人打将了起来,此刻都在家中养伤,只怕你只有去泰安府领牌了。”
陈青桐方要答话,那关掌柜见远远走来几个金兵,忙将陈青桐拉进厅内,叫他藏于门后,千万不可弄出动静。不多时,金兵过来,喝道:“老关,今日可有陌生可疑之人投店?”关掌柜咳嗽一声,叹道:“说来也怪,我到庙中诚心烧香拜佛,保佑我生意兴隆,但就是不来几个客人。若真有强盗过来,我自要去报官,也好领些赏钱,应付日常开销。”便令小二奉茶,道:“兄弟们辛苦,且喝水解乏。”几个金兵一饮而尽,咂咂嘴,哈哈笑道:“定是你香火钱给得少了,佛祖看不上眼。罢了,我们还要去别处巡视,不与你闲聊了。”关掌柜看他们渐渐走远,拉出陈青桐,道:“这位公子,我也不愿与你为难,只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肯做生意,实在是迫不得已呀!你休让我为难。”陈青桐喟然一叹,道:“多谢老板。”忽听有人道:“这位兄弟且住。”
关掌柜望见那人,笑道:“原来是熊爷来了。”但见门外走进一名大汉,络腮胡子,气势雄伟,身披一袭锦缎大青袍。陈青桐正低头往外走去,却被他一把抓住臂膀,道:“小兄弟,我让你留下,你不肯给我面子吗?”陈青桐愕然道:“阁下方才是跟我说话么?”关掌柜笑道:“这店中再也没有旁的客人,熊爷自然是招呼你了。”陈青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手道:“该死,该死!先前我几乎就要应了,只是想到自己在此并没什么熟识,应错了,岂不叫人笑话?”那汉子大笑,道:“小兄弟果真是谨微人。我叫熊南熙,乃此地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转身对关掌柜道:“我替他作保,可能一宿?”关掌柜知他权势庞大、人情通达,与官府驻军关系极为密切,于是笑道:“熊爷乃是镇上的大善人,您能作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嘱咐下人将二楼西厢房空出来,好好收拾干净,准备迎接陈青桐入住。陈青桐又惊又喜,疑惑不定,暗道:“这位总镖头倒是一条豪爽的好汉,只是他与我素昧平生,为何愿出手帮我?”转念一想:“是了,他既被称为大善人,当然有侠义心肠,也有扶贫济困之心。”不禁感慨,暗道:“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办来,却是难度不一、结果迥异。”
熊南熙见他面生羞涩,微笑道:“我看小兄弟体量单薄,莫不是江南人氏?”陈青桐也不隐瞒,点头称是。熊南熙听他报了姓名,笑道:“我向往南地风物人情已久,可惜一直未曾好好游历。兄弟,你我能在此相遇,也是缘份,何不共饮一盅,你也给我讲讲江南故事?”陈青桐道:“在下见识浅陋,只怕说来索然乏味,熊镖头听着瞌睡。”熊南熙拍拍他的肩头,道:“不过喝酒取乐罢了,又不要你写地方史志,便是说错了,那也无妨,大伙儿开心就好。”陈青桐也笑道:“总镖头有如此雅兴,且诚心相邀,我却之不恭,只是受之有愧。”熊南熙甚是兴奋,道:“好,好,今日痛痛快快地喝酒,定要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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