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傍晚时候,长安城飘了大雪。
薄雾渐起,入目可见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远处的山巅古寺,街道两旁的酒楼住宅,高耸的屋檐飞脊勾勒出的纯白弧线隐约可见,乌云压顶下护城河两岸的大红灯笼发出黯淡的光芒。
顾尚书府走出一行人,领头的男子个子高挑,披了件兰锦灰鼠皮子大氅,俊美的面容在昏黄提灯的掩映下愈发苍白冷峻。他走的极快,举伞的小厮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步子。
他是裴延,二十六岁,为大理寺少卿。
朱红的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大人,马车备好了,您伤势未愈还是上车吧。”出了巷口,管家赶紧出声劝道。
“是啊,大人,”近侍也跟着劝,“您不上马车,我们都得陪着吹风。夫人向来如此,您何苦……”
近侍说到一半就被管家扯着衣领捂住了嘴。
“唔唔。”近侍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表情有些讪讪然。
裴延听见身后的动静,陡然停下脚步,身后的侍从赶紧跟着停下。
周围静下来了,只闻雪簌簌下落声,一切都可称得上美好,但与他无关。
激烈的对质之后,心境还沉浸那在泣血的质问里,不得安宁。
一阵冷风呼啸着扑了过来,身上的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肩颈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抵不上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寒意。
“大人,……”管家嗫喏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裴延低声说道,仔细听他的声音中还带着笑,却是颤抖着,夹杂着嘲讽和认命。
“其他事情就算了,”侍从还是忍不住开口:“但雁城案发展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两个人的意志能左右的了,尤其是您身处这个位置,一旦……就再无后路。”
他尽可能把话说得中肯,对方是主他为仆,不能随意置喙,但他实在心疼自家大人。因着这份纠结侍从说话时表情极不自然,但裴延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担忧和关怀。
道理浅显,略想即通,一个外人尚且能为他着想,偏偏……想到这里,裴延勾了勾唇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只怕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
又如何?
反正,从来……他都是不重要的那个。
四方冷风乱窜,身上仅有的热乎气儿随风飘走,裴延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把马车牵过来吧。”
“是,”管家忙不迭应声。
此时雪势渐停,风却更大了,宽敞的大道上马车行进的速度极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外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事。
裴延掀开车帘,“发生了何事?”
“前面碰上了秦王府的马车,”管家简短解释道。
看了看周围,裴延了然,他们现在所处的巷子只能一行人通过。平常回府并不需要过巷,不过风雪天气,巷子两边避风比大街上要好走许多,所以就算会饶些远路他们还是拐进来了,没成想倒和秦王府想一块去了。
“避到一旁,让他们先行,”裴延吩咐道。遇上秦王府,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朝廷命官,都只有避让的份,他自然也不例外。“知道车上是谁吗?”裴延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问,要是秦王本人,他还得上前见礼。
“是秦王府的世子和小爷出行。”
哦?裴延挑了挑眉,这倒是稀奇。
秦王独宠侧妃,爱屋及乌,对侧妃所出的庶子也是有求必应,说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秦王如此明显的偏爱侧妃小儿,身为正房嫡出的秦王世子能忍得下,心平气和的和庶弟相处?裴延是不相信的。
不过秦王是个明白人,也确确实实为小儿着想,月前亲自主持的王府分宗让长安许多世家贵族惊讶不已。要知道秦王尚不及天命之年,身体康健,在他这个年纪分家的都在少数,何况还是彻底分宗。他整个把幼子剥离了秦王府,令其出府另建府邸。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百年后庶出幼子不为长子掣肘。
家分得也还算公平,起码明面看上去没有能让人说道的地方。秦王世子作为嫡出长子继承秦王爵位以及秦王府近七成的家产,幼子拿到两成,最后一成则握在秦王手中并言明他百年后平分给三个子女。
秦王显然没想着幼子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平安喜乐过完一生,所以小爷分得的家产中近六成都是能守成的庄子店铺,用心可谓良苦。
裴延知道得如此清楚,倒不是关心秦王府,只是这件事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两个月过去了才稍稍平息。同僚们聚在一起闲话时时常说起此事,王府分宗谁得了更多的好处不好说,但谁都没吃亏。都说秦王对长子平平,他确确实实按照律法让他得到了该得到的,说他爱护庶子是假,他却为他做了最长远的打算,可以说只要他不作死,一生无忧是必然。
不过,在裴延看来秦王也只是做了为人父该做之事,毕竟因是他种下的。
说起来,秦王府小爷和他还挺有缘分,裴延、裴宴,同音异调,换成哪地方言可能读法都一样,只可惜他福薄,上天没有赐他爱他深重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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