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1/2)
第二天,力哥的钱一发过来,乐队立刻跟我分账。我只好收下。正好我打算买个贝斯,就私下请小熊帮我挑了他喜欢的,还顺手给花岗岩买了几个镲片,又给乐队买了些新的备用线。
我把新贝斯给小熊用,自己用他的旧贝斯练习。小熊很不好意思。我解释:“我现在是初学阶段,用这个好的有点浪费。等我出师了,我们再换回来。”
小熊很高兴地同意了,从此就用新贝斯。他平时也常拿别人的乐器过来用,阿容也就没注意。
比赛有个选拔表演,过了之后就等通知。他们几个都觉得希望不大,没放在心上。但我很上心。不是特意要讨好阿容,而是天性如此:既然插手了,总要尽力而为。一番运作后,我联系到了平台方的一个编导小艺。她人很爽朗,说话实在,告诉我会尽量争取,但难度很大。现在从小学乐器的孩子太多了,新乐队多如牛毛,而阿容他们没有特别的亮点。
“如果没有拿过奖,或者作品特别惊艳,至少也要有故事。”
“故事?”我苦苦思索:“主唱16岁上大学,硕士毕业,现在送外卖,这算故事吗?”
“算,但不够精彩。这在搞乐队的孩子里是标配。还有国外名校辍学回来的呢。这个圈子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疯。”她安慰我:“你放心,就算不能上节目,我至少可以在选拔片段里给他们长一点的镜头。”
我道了谢,感觉希望渺茫。但不到山穷水尽,我轻易不会死心。三托两托,我又托到了导演组的人,但关系已经比较远,对方态度远没有小艺热情。
这期间我和小熊花岗岩越来越熟,可跟阿容的关系却变得奇怪了。我们见面很多,聊得也很多,但对话健康明朗如古代知识分子的清谈:谈理想,谈人生,谈音乐。
阿容告诉我,他来北京和做乐队都是临时冲动的结果,但来了也就不想走了。他的父母是他大学所在地的中学老师,希望他回家乡,在当地教育系统托关系给他找个铁饭碗。他说:“我从小特别听父母的话,完成了所有他们给我的任务。可毕业了并没有好工作抢着要我。我就想,这说明以前他们给我规划的路也不一定就是对的,那我何不试一试任性地生活两年呢?毕竟,我比多数人提前了三年拿到了文凭。”
阿容还告诉我,他父母对他做乐队很担心,说要给他钱。但是他不愿意要。
我称赞他:“你很自立呀。”
“主要是如果拿了钱,就说明我是真的缺钱,他们会更担忧。不过我现在确实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就骗他们说我在做家教。”
“对呀,你这种学历,做家教完全没问题。你没试过吗?”
“试过,但不适合。押着小孩做卷子,他难受我也难受,感觉我俩都很惨。还是送餐自在些。”
“吉他私教呢?”
“那我又不够格。人家都要音乐学院毕业的。”
我觉得阿容比我想象得要成熟坦然得多。我更喜欢他了,忍不住说:“要不我赞助你,你就专心做音乐?”
他一怔:“你别这样。”
我试图以玩笑化解:“自古以来,艺术家都需要赞助人嘛。”
他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我不是艺术家。跟你说过了,我一直都在找工作。”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说不定可以帮忙。”
他友善但是疏离地说:“谢谢,但是我想我自己能解决。”
我顿时后悔万分,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春节时追着别人问“你有没有编制”的唠叨亲戚。
过了几天,我试图把气氛拉回到他答应给我唱歌的那个晚上,暗示他:“你不是上次说要给我唱那首《天使》吗?我这会儿在家,你有空吗?”
他说:“我明天去排练室唱给你听。”
我故意说:“我明天要加班,没法去排练室。”
结果第二天,他发了他们在排练室演奏的视频给我。那首歌的大意是人生迷茫之际,天使会给你指引,然后就找到了方向和光芒——这俩词我在无数乐队曲目里听到过,感觉乐队们都天天都要追求方向和光芒。
我有点失望。他当初说要唱给我听时,我以为会是一首情歌。结果这么清新励志。那为什么要唱给我?难道是为了表示他很有“正能量”?我又不是他的作文老师!
还别说,他现在和我走在一起时,手都老老实实地插在兜里,与我保持一尺左右的距离,真有几分像个听话的好学生走在班主任的旁边。那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令我看了就来气:说好的玩乐队的人都乱呢?你倒是乱给我看看呀!
阿容这种与我积极谈心回避谈情的态度,令我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职场上的油腻老色狼,而他是不敢得罪我而被迫敷衍我,可又不想真的被我潜规则的职场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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