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帝姬情何属(3)(2/2)
司徒沁从未见连若萱如此严肃,怔愣得说不出话,连若萱慢慢坐下,放缓了语气:“不管怎样,此事皇上已做出了决定,断无反悔之理。皇上的每一步其实都是为了咱们大郁子民。你我既是皇室中人,是他最亲的人,自应为他分忧才是。这个纪凌荒,固然算是一表人才武艺不俗,但对公主而言,也并非无可替代。咱们好生寻寻,说不定有更适合公主的。何必为了此事触怒皇上,又伤害了与元熙公主的姐妹之情呢?”
司徒沁听得无从反驳,只能颓然而坐,咬着唇将脸侧向一旁,眼圈却已泛红。连若萱见状便拉过司徒沁的右手,柔声道:“宫中所有人都知,云瑶公主和元熙公主都不是那纠结于男女之情的俗女子,自然更不会为了个男人闹得失了身份丢了亲情,是不是?”
司徒沁沉默不应,最终点了点头。连若萱方松了口气,再加安慰叮嘱,起身告辞。剩下司徒沁独留在屋,因回忆而汹涌的思潮终究慢慢平复下来。风衣披上,雪帽戴上,放剑入匣,步出玲珑斋。
这大雪初停的暮冬,空中飘流着腊梅的清香,却因自己这番不得不舍的舍弃而变得孤独而变得冷峻。但旧事已过,旧情难现,凿了几百个日夜的希望之墙最后漏下的不过是一缕灰败绝望的光束。她不禁自嘲地抽了抽嘴角,把即将溢出的泪水逼回眼眶。
她想起她,自己的亲姐姐。她忘了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记忆模糊到不忍面对。她很早就知晓,姐姐的聪明,自己永远也追不上;姐姐的志向,自己也如雾里看花,朦胧难解。自己能把握的,不过是竭尽全力争取一些亲人的信宠,在深宫中不至于那么孤单可怜。但最终,她还是败给她了。她的短促倏忽的爱情,或许只是青青白白的相思,还没开花就已萎地;细叶如烟,飘萍无根,零落的骨朵,无须葬香。
司徒沁意兴阑珊地游荡,左足踏雪,右足践石,四望俱白,一步拖一步走到了清净湖边。却见映雪独坐长廊,惆怅地望向半冻的湖面,像是一尊忧伤的雕像。她又有何烦心事?抑或也是在思念某人?司徒沁走进长廊询问,映雪起身拭泪,说是想起了惨死的父母。司徒沁愣了愣,不知从何安慰。映雪又叹息说,如果当年没有平徐之战,或者父亲没有从军,那么自己也就不会是个孤儿了。母亲临死前,恐怕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司徒沁心中一动,喃喃道,你说得对。
经过三日的调整,除夕来临时,司徒沁的心情已渐趋平静。今年的除夕,晚宴还是设在延庆馆,列席者跟去年相比,多了小皇子司徒晟和信王妃范琼华,并且映弦缺席,换成纪凌荒入座。其余铺陈在眼前的,仍是华丽的装饰,丰盛的菜肴,热闹温馨的气氛,每个人恰到好处的微笑——这种微笑的分寸,司徒沁已掌握得驾轻就熟,以至当父亲坐在横流的酒香中宣布将姐姐许配给他时,她握盏的手已不再颤抖,胭脂滟滟的脸上却释放出一种喜悦的神情。
司徒嫣含笑谢恩,一身靓妆炫服,鬓边花钿闪烁,眸光若起似伏。她大方承受了妹妹投来的贺喜与祝福的目光,还过去一记欣慰和感激的眼神。这一投一还中,她们本可能分崩离析的姐妹之情便被完整地维护和保留了。
纪凌荒呢?在听闻皇帝的宣报时,素来冷俊的脸上猛掠过一丝惊愕,像是毫无心理准备,坐在位上动也不动。一线怀疑缠上司徒沁的心头,但很快,便像抹蛛丝一样将其迅速抹掉了。所有人的眼神都涌了过来,潮汐般围住纪凌荒,等待他的回应。睽睽众目里,他终于跪了下去,叩谢皇恩,在场者便纷纷恭贺元熙公主。司徒沁却悄然闭上双眼,想起去岁末反复求教的那一招,昨日她才练过:剑气纵横,云催雾趱,凌厉得超乎意料,远非“霏霏凉露沾衣”那么简单——却是割爱忘情后的“零泪沾衣抚心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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