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刺探有筹谋(1)(2/2)
虽有琴剑为伴,太后又越发信任,映弦内心的不安却并未消失。毕竟进宫两个月了,始终未探到很具价值的线索,收获的只有宸妃和韩公公的白日提防,黄贵妃的深夜秘行,司徒嫣的软硬兼施,司徒沁的卖乖纠缠,以及后两者跟那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凡此种种,都在每个月朗星疏的夜晚侵扰着自己,风声烛影里难求一场安眠。她本想去贵妃所住的紫云宫探个究竟,又怕被人看到报告给韩忞,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至今也没跟黄玉珍有什么实质接触。
这两个月内她也常想起司徒素和司徒曦,却无勇气提出回府探望,生怕自己这一进一出会招致更多的怀疑,但在宫里也能时不时听到司徒曦的近况。说是信王白日放纵形骸,四处题诗留名,游花插趣。又跟一帮书生经常通宵达旦宴饮,醉得不成体统。于是便有朝臣再次上奏请立储君,而让亲王迁往封地。这又无形中给她增加了压力。假如永瑞一旦决定立司徒晖为太子,而让司徒曦之藩,该怎么办?伍亦清并未告诉自己应对之法,但整个计划怕是非得做出调整不可了。
日子随着逐渐潮热的熏风流逝,就在过完龙舟竞渡、粽香漫庭、门挂艾蒿菖蒲的端午节后,映弦下定决心,既然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那么是时候去找夏问秋了。只不过,如何才能接近这个人?
答案在跟欢儿的一次聊天中找到。
这段日子映弦跟欢儿相处,知她识字不多,因此闲下来时总会教其认字读书,又让欢儿在没有他人的场合改了自称。某个细雨穿针的黄昏,映弦正在伏案读《山海经》,欢儿前来奉茶,见状问道:“这是那个讲远古神话讲得最多的《山海经》么?”映弦问:“你也知道?”欢儿点头:“进宫前我听人谈起过,还说这本书好像是大禹、伯益写的。”映弦笑道:“先不论那么早有没有文字,《南山经》里记载凤皇鸟‘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这些明明都是后世才有的概念,可见出自大禹伯益什么的,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又嗤笑了一声:“这些人总是喜欢托古,搞得后来人也以为越古越好。”欢儿似有所悟,又羡道:“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姑娘那样认这么多字、读这么多书就好了。书里有这么多好玩的故事,这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很无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个亮闪闪的点子即刻在思潭上激起一朵水花。为此她当日又教欢儿认会许多字,以表谢意。
次日用过午膳,映弦前往太后寝殿献琴。一曲飘逸洒脱的《渔樵问答》结束后映弦仔细观摩太后形貌,含笑说道:“太后今天气色很好,想来是病情有所好转。”太后抚了抚面颊,欣慰道:“是么?本宫最近也觉得松和不少。看来你的琴曲还真管用。”映弦却道:“光是琴曲也不够。我想太后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心情变好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不少。”太后道:“宫里天天老样子,哪有什么喜事?再说这心情跟疾病的关系很大么?”
映弦点点头:“我曾经读过一个小故事,说的是息城有个司侯,听说父亲被贼杀死了,悲伤痛哭,之后觉得心口疼痛不已。一个月后心下便凝结成肿块,吃什么药都没用。后来他求助于‘戴人’。那人来了以后,刚好看到有个巫医在旁边。他便学习巫医的样子,用一些狂妄戏谑的话来逗弄司侯。司侯大笑,两天后那些肿块便散了。”
“这……道理何在?”
“那个戴人说:《黄帝内经》有言:‘忧则气结,喜则百脉舒和。’又云:‘喜胜悲’,《内经》自有此法治之。”
太后叹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你是从哪里读到的?”
“这故事出自金朝医家张从正编写的《儒门事亲》。书里还提到好几个通过调节病人情绪治病的例子。”
“哦,想不到你还读过这样冷僻的书。”
映弦用手指绕着一绺头发,道:“这书是公主府收藏的,我只是偶尔翻了翻。不过我想,除了弹琴之外,要是宫里有人多给太后讲讲有趣儿的故事,太后心情好了,病也会好得快一些。”
最末一句话霎时撑开了太后松弛的眼皮:“好啊。映弦,干脆你每天就来本宫这儿讲故事好了。本宫现在每天都是吃药睡觉,闷得很。丫头们也没你这么聪明。”
映弦却踌躇道:“不过映弦读书实在有限,怕是不能每天讲一些新鲜事来。但……若是能借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书,那就不愁了。”
太后想了想:“这好办。文渊阁有的是书。你去借就行了。”
“可内阁图书岂是我一女子能随便借阅的?恐怕翰林院的典籍第一个便不允许吧。”
太后笑道:“本宫给你一个手谕便是,谁敢拦你?在那儿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书,统统都给本宫借出来。”
“是,太后。”映弦不无感激地回应。垂头而视,凤仙花鲜红的魂魄飞上了指尖,在溜过金光的琴弦上跳耀着妖娆而惬意的泽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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