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狩猎须智勇（2）（1/2）

“皇上，狩猎是不是现在开始？”

一声恭谨的询问入耳，永瑞从回忆的深海浮出，再度感到春阳笼身的暖意。扭头一看，询问者是侍卫亲军的副统领车啸添。坐在一匹长鬃飞扬的黑马上，气宇轩昂不减当年，眉目却多了几分沉毅。猎服格局紧凑，衬得身板笔挺，又放大了五官的粗豪。永瑞知道，自车啸添因酗酒被弹劾、从统领位置退下后，为了戒掉酒瘾委实付出了许多努力。听说戒到最痛苦时，是浑身出汗、精神恍惚、夜不能眠。现在接受住了考验，也算对得起韩忞和宸妃的一番保举了。

不过，作为副统领，车啸添的主要职责是对统领进行规谏、建议，帮助治理军队，并无多少实权。毕竟，车啸添跃上虎背、勇杀猛虎的那一幕永瑞至今仍……而永瑞将他放在孔桓身边，也并不只是为了给孔桓提建议那么简单。

风过草原，如巨湖泛开粼粼碧波，又如造化之书推衍出浓绿的史诗，一章接一章层叠推到天际。往年秋季狩猎，永瑞还会同时演武阅兵。这一次选在四月狩猎，他只想故地重游，并不打算呆太久，所带人马也有限。除了上直军和京卫的部分兵士外，只专门带了司徒嫣、司徒沁、司徒晖三个儿女以及映弦。这是他亲口向映弦许诺的。

可惜映弦运气不好，赴围场前不慎着了凉，休养了几日身体也没康复。一路上晕晕乎乎、又咳又喘，头痛得轻拢慢捻抹复挑，只能坐车不能驭马，更别说捕猎。今天甫一离车，换了匹黑鬃棕马来骑，便被大风吹成了一枚颤抖的秋叶。不过，久缩在车厢内所聚积的浊气闷气也随之消散无迹了。瞬间变得广阔的视野里涂满了蓝碧颜色，远方丛林如侧卧的美人，云下起伏温柔的曲线，云朵像是升上天的羊群，熄住了咩声，悠然踱步。丽景当前，身子也轻松了不少。

视线朝右斜，恰好落在骑马的两位公主身上。两人都习过武，亦善于策马，从行宫一路骑行不觉劳累，乐得饱览草原风光。司徒嫣挽着振翼的惊鹄髻，蔷薇绸花宛转绽于髻央，花芯处又飘出一条雪青色长巾，衬着斜飞入鬓的黛眉，格外妩媚英丽。司徒沁同样穿了身适合行猎的窄袖劲装，外罩艳红披风，又别出心裁地将满头青丝梳成数根细长辫子，以绣花粉帽压住，帽沿插一枝雪白的羽毛，与肌色不分轩轾。

再转头向左，是司徒晖神采奕奕地骑着一匹枣红色小马，眼中流露即将行猎的兴奋。宝蓝色的猎衣上夹绣若干银丝，倏一闪，便如清凉的月光浮于深蔚海面。他周围还有许多侍卫上直军中自己没见过的人以及曾见过的人——在菊园中一显身手的罗鸿、王栋羽、吕锐、曹子陵、周晓飞，居然都来齐了。当然还有纪凌荒。策马走在离司徒沁不远的地方，举目远眺，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兴，但看久了也难免觉得乏趣。阳光给他的侧脸染上淡金光晕，勾勒迷离影像，无怪乎三公主迟迟不肯移动视线。映弦瞅见司徒沁颊中露一点微红，向四周晕开，像是画了个天然的檀晕妆。

倒是映弦自己，病歪歪的，在这英姿勃勃的田猎队伍里像是一支变奏的插曲，有心要见缝插针地散播几个不和谐的音符。可她夸张咳了半天也没人来搭理，心头不由泛酸，脸色也更苍白。到了今番围猎的丛林，永瑞控缰而至，瞧见映弦气色不佳，便道：“既然你病没好，就不要进林子了。在这儿等我们的消息。”映弦却说道：“皇上不用担心，这点小病不碍事。再说我从来没看过别人打猎，想看一看打猎到底是怎么回事。咳咳，我进了树林就会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会出事的。”永瑞听罢思忖片刻，便叫了三个侍卫过来专门保护映弦，叮嘱三人不得离开半步。那边车啸添已将骑兵分成两队，一声号令，队伍即成左右两翼沿丛林外缘迂回前进，直至丛林另一端汇合，形成一个包围圈。

永瑞、司徒晖等人策马进林，光线立时黯下，林间弥漫草叶和湿土的味道，合成凉意幽幽的水箭直射肺腑。映弦却在三名侍卫的护卫下来到一座高岗。放眼而望，四周都是蔚然屹立的松树、椴树、白杨、桦树等乔木和低矮葱郁的灌木丛。阳光穿枝漏叶洒到土地上，又随枝叶摇曳而晃动，如同数颗困醉的眼。林风萧肃，送来阵阵生腥的气味，杀意渐腾，却不见野兽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