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岁末疑云笼(3)(2/2)
“闹鬼之类的传言,我反正是不信的。不过这倒可以唬住别人不上山,岂不正好?”
映弦迅速在脑海里筹觅应对之辞,定神道:“可要是万一出了点儿差错就糟了。就算栖秀山闹鬼属于讹传,可齐树通自己会怎么想?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你做事,却被你转移到那种鬼里鬼气的地方。就算没闹鬼,他难道就不会闹情绪么。”
“闹情绪么……”司徒曦忖了忖,眉毛微蹙,“我倒是没考虑过这一点。呵呵,你又提醒我了。”又低声道:“你可知,如果父皇发现我在支持此人研制□□,那真的什么都完了。”
映弦心又是一沉,不由说道:“既然如此危险,你又何必一定要支持他?”
“那我还能怎样?把他给杀了?或者关起来?这样的话,就太对不住凌荒的举荐了。再说,齐树通有此才能,浪费了也着实可惜。何况我并无谋逆之心,说到底,帮助他也是为了咱们郁国。”
映弦默然望向司徒曦。他亦凝视自己,温柔和信任的光彩在星眸里慢慢流动,让人难以抗拒。心跳声越发清晰,像是在造化的舞台上擂起了神秘的鼓点,一路伴着二人登上山顶。
伫立于空荡荡的岩崖,收入眼底的是四面山川、八方尘世。将视线尽量放远,更遥远一些,刀斧凿成的峰峦,正以一种锐兀而俊健的姿态插入云天。近坡松柏竞秀,冷翠的枝叶透露长寿者对光阴的诠释。两人默立无言,俱感凌万物而超脱,时间便在白云的流动、清风的徘徊中逝去。
喁喁风声中,司徒曦吟道:“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风声劲。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
孟浩然的古诗吟毕,他转头凝视映弦。见伊人发丝轻扬,眼帘低垂,眼皮像是染上了一层新化的胭脂,娇美赛过盛春的樱花花瓣;又像被阳光烤了,无须触摸也能感受到炙手的热度,心跳亦自加剧。静滞片刻,突然伸出手,将映弦揽入怀中。映弦衣襟微颤,并不拒绝。
此情此景,又如何拒绝?
山风送来司徒曦低沉的声音:“你可知这世上,除了皇姐,我便只能信任你了。”
“我便只能信任你了。”这简单的句子带着一丝慨叹,亦带着三分慰藉,与满目山光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在映弦耳边回荡不绝。两人倚偎良久,直至行云已远,夕鸟啁啾,冬日唱着挽歌似的渐渐西斜,方动身下山。
两人沿来时僻径返回,一路小心翼翼,忽遇到一个岔口,映弦驻足道:“干脆走大路吧。”司徒曦便依了映弦,拐向正路,踏着被行人踩得光亮的青石板而下。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映弦出了汗,邂逅一座攒尖六角亭。亭前几竿淡竹萧疏而立,亭后是一条清溪。司徒曦提议道:“你看上去也累了。咱们休息会儿。”
两人踱进亭中坐下,气息逐渐平和。此时夕阳满山,远钟幽幽,山峦披上金黄纱衣,好似岁月的流光,璀璨的幻影中带着一丝命定的伤感。一切终将逝去。映弦望着亭外如诗如画的峰峦出神,忽问道:“上次你跟邵歆舟说的那些相传佚散的文赋,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司徒曦道:“这可要感谢皇姐了。是她从收藏的那些珍贵古籍中,偶然发现了一册《珠玉编》。光看名字还以为是什么器物赏玩之书,结果却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哪个大师,选编了一部分汉晋的文赋,里面竟有一些相传失散的文章,不过都未加注释。”映弦奇道:“这倒真是怪事。”司徒曦笑道:“依我看,这个选编者故意隐姓埋名,不愿将此书公之于世,只是秘密相传。至于皇姐是如何得到此书,我问她,她说已经忘了。”映弦闻言暗忖,这书恐怕是从幻时宫取出的。那地方古怪得很,也不知二公主日后是否会将来龙去脉告诉自己。
正琢磨着,远处忽有响动。抬眼看去,却是一个癞头男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进了亭,一屁股坐到两人对面。这人三十多岁,衣衫破烂,眼神呆滞,嘴角咧着傻笑。坐下后便不肯安静,瞪了瞪映弦和司徒曦,忽又望向亭顶长吁短叹。映弦心想这人不会是个疯子吧,不自觉地向司徒曦靠近。只见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根枯枝,在空中胡乱挥舞,突然问映弦:“你觉得我这把剑怎么样?”
映弦道:“你的剑很好,是把宝剑。”癞头仰天大笑,喃喃自语:“终于有个识货的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猛一瞪映弦:“小姑娘,你这么识货,我把这剑送给你怎么样?”映弦摇头:“既然是宝剑,我怎么敢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癞头便将枯枝揣入怀里,却又带着哭腔嚷道:“姑娘,我问遍天下,只有你认得出这把剑的价值。如果你都不要,它还有什么盼头?”
映弦瞅了瞅司徒曦,见他也是一副同情而好笑的神情,便无奈道:“那你给我好了。”癞头喜上眉梢,咧着嘴一跃而起,走至映弦身前,口里说着“请姑娘接剑”,右手探怀,不料——
从怀中取出的,并非刚才的枯枝,却是一把沉黯短刃,寒光倏闪,急急向映弦刺去。眼看就要刺中,一旁的司徒曦迅速将映弦一推。映弦躲过了剑锋,那剑却“噗”的一声刺入了司徒曦的左肋,顿时鲜血飞溅。映弦失声叫道:“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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