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马踏寒云（3）（1/2）

想到这里，立于城墙之上的蒙承倥只觉那日坐在椅子上的股臀如芒在刺，还有王太后那日嘲讽的眼神依然历历在目，哪怕眼前千军万马，飞矢如芒，哀嚎遍耳……

城下的鄣军真的疯了，从晨起到现在日暮，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持续一波接着一波的叠拥而来，他们由起先的整齐光鲜上战，到乱发批背、血污满面，眸若冷电，仍旧持长矛短剑以伤体迎战。飞箭、滚石、大木，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尘埃。而守城的南罗军，纵然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有他配置的精良武器，却在气势上总低鄣军半截。

血色与尘土弥漫在城下每一片空气中，西边的那半边天蓦地燃烧起了火一般的红云，将西边的云朵染成凄绝的艳红，转眼晚霞铺张，那散发出的满是忧伤的红光投射在乌压压的兵甲上，那闪动的白光一道一道，挥舞着人心里的魔性，呈现出残酷和疯狂。

蒙承倥焦烁的眼底“呼”腾起一束仇恨的火苗，正待发作，突然，自城墙一侧一根长箭脱弦而出，仅离他一米开外的一位近身侍卫“砰”的一下摔倒在地上，那枝长箭从他的颈后贯穿进来，顷刻，箭头就出现在前颈间，死状骇人眼观。

他大愕，惊恐中怒目朝飞箭而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身穿南罗王庭侍卫的人还手提弓箭立在百米之外，神情那样淡定地看着他，又举起弓箭，朝另外一个侍卫射去。如此轻而易举、轻率妄为杀死他身边两个侍从，纯粹要碾压他的权威和信念。

在这个时候碾压他的权威和信念，又是不想让他赢了……

他已经答应王太后，在这次大战后，将过去污蔑蒙承偬名誉的所有行径昭告南罗子民，以便王太后再将王位顺利传给蒙承偬，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以杀死侍从来警告他？

如果没有人间恩怨，他们总可以和平相处下去的。

想想这么多年，他筑城收质，缮甲练兵，以骗取鄣朝治国之精华实现了城邑绵延、诸象万安，又时刻不忘在臣民间传播与鄣朝当年的不谐之端，挑起群蛮骚动，只为与鄣朝来一场大战，用以实现脱离鄣朝的夹围、谋求割据谷镇以西南大片土地，以及占有趾檀国全部，使得南罗人忘记他篡位这个事实，进而提高他的威望 ……他要的还是作为男儿该有的铁血争夺，他挑衅鄣朝，要的不过是给南罗子民一个尊严，可是那样多的人，都不想要尊严，只要依附一个大国，每年朝贡、接纳赋税来委曲求全。那样多的人，懒惰着不肯改变，只要这点可怜的安稳，与他的渴求如此风马牛不相及。

他不过篡夺了一次王位，哪怕他有无数的功绩，也摆脱不了这个污名，那样多的人要他去死，他经常纳闷，现在想来不是他不够努力，只是他作为王者，欠缺的实在是该有的残忍——蒙承偬是被他送到了鄣朝为质子，可他只要活着一天，南罗内廷里的那些人就不会心安理得听他调遣。

想当初他杀死很多蒙承偬的心腹，也逼死其他兄弟，但是就没有对蒙承偬下狠手，是因为他是王太后的亲生子，他又是王太后亲手抚养大，顾念的依稀是那点可怜的亲情，那点亲情，还是敌不过利益和名望的诱惑——如他，存着一腔抱负、踩着千万人的尸体，逍遥了几年，到头来还是要还回去的。

…… ……

四月底的一个清晨，陈询驻扎在运南城三十里外的营帐地，清墨濡云，春风和煦，芳香盈鼻。

齐斐扬策马奔来，直到营帐前才拉缰下马，待一名小卒上前牵住马绳后，又朝帐侧站立的小卒摆摆手示意，待小卒离开，才抬手臂掀帐钻了进去。

内帐中，陈询早早卸甲披上常服，着丝袜光着脚丫正盘膝坐在一张地图上，手中还捧着一张数尺见方的小图，那小图是由草木所织的白布绘制，密密麻麻可见山川河流的标识。

齐斐扬上前裣衽施礼后，只唤了声“殿下”，就脱履拔脚弯身挨着陈询坐下，“刚刚，司马清庭派人来报，说大战结束了。”

陈询并不讶异，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嗯，比预想的早几天。”

“殿下先采取突袭扰了敌军的心，再采取攻心术收买了人心，确实比真枪实干效果好。只是如此打法太为难蒙承王了，现在他身负重伤，希望半月后能好起来。”

“唉，百密必有一疏。这也是他想出来的战术，我当时于心不忍，可他坚持要这样。也怪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他的母亲原来也是如此厉害的人，为此就要使得他难做了。此事等日后慢慢再为他谋一谋吧。”

“抓来的南罗俘虏说，南罗王太后宣称只是暂时坐上王位，是为了凝聚南罗人心，才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