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潮汹涌（4）（1/2）

抬眼扫视云霓阁内，四壁秋虫夜语，一点残灯斜照，这寂静的山水间，琼枝玉树相倚时，那风一阵紧是一阵扑在窗棂上，卷起一团乌云踉踉跄跄而来，只须臾一刹，月光已然暗淡了。

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充塞鼻盈，使得章青砚眼花耳热。情若生起，连动弹的本能也消失殆尽，耳边只听到秋虫的唧唧声，正弥缠秋风，时远时近，不止不歇。

忽然听他又低喃道：“我的话，都是真的！”

说着，他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见她仍闭着眼，又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眉毛，慢慢的，慢慢的，情不自禁将嘴唇凑近她耳边，“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那日在鄣宜谷，我一直在找你，没找到，但我已下定决心——现在，秋风抚我意, 只为换卿心。要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的眼睛，就知我的心……”

章青砚想如果告诉他公主大婚那天晚上偶遇，她就对他有了这个心思，或者对他说，在鄣宜谷她也曾追着他的琴声走了许多山路渴望与他相遇，他大概会耻笑她，也因她矜持着，于是一些话到了嘴边也咽了回去。

他甚是享受这份难得的寂寞，心口徒然生出地久天长的念头，而她则干脆将面孔埋入他的怀里，就不睁眼看他，只将双手漫漫圈上他的腰骨，虽然很轻，很轻，却使陈鉴格外震撼，心底“腾”地一下泛起一股莫名的酥痒，居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脸吻她的唇，她并未拒绝……他欢喜到极致——他太快乐了——大概天底下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他爱上她，恰巧她也爱他……

他们偎依坐在云霓阁沿边的排栏上，一扇窗户开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两盏早灯烛尽熄灭。天上的乌云又散了，像是一缕魂魄，只在阙泉崖顶滞留片刻，余下的月光淡而无华，倾覆在最后一波盛开的桂花树下，俯看暮色下的蝴蝶池畔，隐隐约约的，水上罗烟翠，空堤一岸平。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陈鉴突然正色道。

章青砚只“唔”了一声，算是应承。

“今日朝会上，门下侍中袁辅政当庭提出封为我为大元帅，去巨渡郡统领对南罗作战。”

“啊？”章青砚心头一紧，抬头看住他：“你答应了么？”她问得急切，没细想这等大事不是答应不答应这样简单，而是皇帝是否下了明诏。

陈鉴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好奇：“你希望我去打仗么？”

“不希望。可陛下若让你去，想来你也不会拒绝。”父亲一直希望她嫁给皇储，在家中说过几回这次对南罗作战的大元帅如果是皇子，这位皇子可以确定就是未来太子人选。陈鉴若被封为大元帅，只如了父亲的愿，至于是否不如自己的愿，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陈鉴伸手轻轻拢了拢她的肩头，道：“当时父皇还未发表意见，那些老臣就开始一致反对。我早有预料，更不愿去，所以在朝会上就推辞了。”停了一下又道，“父皇未置可否，所以后来你父亲提到潍水河大典，那些会审时度势的大臣也都转过话题不提了。”

“我爹爹，可对你发表过一言半语？”章青砚探问。

“未曾。”陈鉴想了想，“今日朝会上，我只听到你父亲谈起渠务，其他未涉半句。”

章青砚回想起父亲在家中对陈鉴的评价，父亲并不看好他，又不想对他说起父亲对他的看法，现在听他如是说，只问：“你真不愿去？——你知道，这次出征的大元帅非比寻常。”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愿。”陈鉴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想得灵州封地，去那里逍遥一生——你可愿陪我？”

“你当真不要做太子？”她仍不确定，或许是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不愿。这也是我母妃的心愿。”

“你母妃的心愿？”她喃喃复语。想起那日拜见纪悦妃的情形，满面云淡风轻的纪悦妃，初一看确是寡欲无求，可她为陈鉴讨要的封地灵州，确是本朝最富庶的地方。如果说那是她的故乡，日后希望儿子回到她的故乡，也说得好听过去，可世人又都知道，灵州也是她与陈兆霖生离死别的地方，那些看似落入前尘往事中去的过去，早又在东宫缺位的今天被人们谈起。在家中她母亲与嫂嫂偶尔也会说到，她们谈起这些，皆因知晓她对陈鉴别有心思。但这些或真或假的过往，终究不是个准数，也因不是个准确的答案，才使得人津津乐道。比如，有人说，楚王鉴时常积极领旨参与一些政务，却刻意避谈东宫，其实是因为他母亲不愿他当太子，他历来恪守纯孝，只好听从母亲。言下之意，楚王鉴并非真的对储位不屑……

“在想什么？”见她忽然垂首发愣，陈鉴拉了拉她的手臂。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如果日后你因为放弃东宫失去你想要的，你会后悔么？”

陈鉴没想到她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大笑：“这世间还没有我得不到的。”

他这话颇为自负。若以他现在的地位，确是还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章青砚不这样想，她虽然是女子，可父兄浸淫官场多年，她自幼耳闻目睹人生几多沉浮，人事百变莫测，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从来得与失如影随形。她虽年轻，却早已看透。

“我说的是实话。也许有一天，你发现你今日放弃的，却不能换回你想要的，到时你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