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1/2）

高明素没长着千里耳，所以没能听到采月和舒嫔的这一席话。如果她听到了，一定会告诉她们，她和皇帝有情分不假，但是远没到她们想的那个份上。

不管是在乾隆的回忆当中，还是在舒嫔的家族打听的消息中，关于当年高贵妃和乾隆那段两小无猜的日子，其实都经过一定的美化。高明素从高贵妃记忆当中看那段过往，觉得真相有点残酷。

乾隆出生在康熙五十年，那一年，朝堂上，康熙再次废掉了曾废而复立的太子胤礽，夺嫡之事进入到了最激烈而紧张的阶段；汉军镶黄旗，官宦世家出身的年氏被康熙指给雍正做侧福晋，入了雍亲王府。

年氏入府之后，一枝独秀，从她入府直至去世这十几年，除了在她入府之前就已经在钮钴禄氏和耿氏肚子里的乾隆和和亲王，她包揽了雍正这段时间内所有子嗣，其他妻妾无人所出。

虽然钮钴禄氏生了乾隆，但她除了一个满洲老姓还算值钱之外，家世寒微，相貌普通，所以哪怕生子，也没改变她不得宠的命运，依然是雍亲王府一个默默无闻的格格，因此连带着她生的乾隆，也不得雍正重视，以致于乾隆直到九岁才正式入学读书。

虽然乾隆对外宣称，是因为雍正那个时候忙着夺嫡大事，无暇顾及他，虽然确实有一部分他说的原因在里面，但更明显的一个事实是，彼时，雍正不在意他这个儿子，也是真的。那会儿，年侧福晋是雍正最宠爱的女人，长他七岁的弘时是雍正看重的继承人，他和他的母亲两样都不沾。

钮钴禄氏不是很在乎自己得不得宠，但是她看不得儿子被雍正忽视，因此，常常带着乾隆去侧福晋年氏那里刷脸，为的是希望年氏能帮乾隆在雍正面前说几句好话，改善一下乾隆被冷遇的处境。因此，乾隆就和常被年氏接到府中小住的高氏相遇，并熟识起来。

因为年氏对高氏很好，所以，钮钴禄氏就想着走小孩子路线，交好高氏来讨好年氏，但是这种事她不好直接出面，而且她这么做，本就是为了乾隆，因此，她要求乾隆闲暇时多和高氏这个小妹妹玩。

六七岁的小男孩在怎么规矩，骨子里也是招猫逗狗，调皮捣蛋的，根本不耐烦和高氏这么一个小女孩玩，但是碍于年氏和钮钴禄氏，他不得不屈服，因此没少捉弄并欺负高氏，拽她的小辫子，往她衣服里丢毛毛虫，在她吃的点心上抹黄连粉，……不如意时，冲着高氏发火，借此宣泄压力。

因为还没有正式入学，而且又不得雍正的重视，所以，乾隆在幼年时，不像其他皇室子弟那样，有伴读和哈哈珠子陪在他身边，所以，常和乾隆在一起的高氏，不知不觉中，承担了一部分这方面的职责，因此，乾隆没少和高氏分享心事，将一些哪怕和母亲都不能说的话说给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懂的高氏听。

不管怎么被乾隆捉弄或欺负，高氏都不敢哭，也不敢告状，只能默默的忍着，因为她每次去雍亲王府之前，都被再三叮嘱过，她是包衣奴才，在雍亲王府，她的地位就和家里面的下人一样，所以，不管她在雍亲王府经历什么，是好，还是坏，家里都插不上手，只能她自己挺着。

或许对乾隆来说，因为高氏的存在，给他添了不少乐趣，让他平淡乏味而又无聊的童年生活多了几分缤纷的色彩，所以，回忆往昔时，他欣喜高氏的出现，但是在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高氏的心中，她是厌恶，甚至是害怕乾隆的。

直到随着年纪长大，乾隆开始不再作弄她，而且开始正式入学读书，并且明眼能看到他光明的未来；而且年氏又向她说出了，她对她的安排，她才开始慢慢对乾隆改观，重新定义他的身份，将他视作一生的依靠。

所以，在高明素的眼中，高氏和乾隆算是竹马之交，但是却谈不上两小无猜。说起来，不管是乾隆，还是高氏，彼时的心思都不纯粹。

通过这段记忆，高明素也明白了太后不待见高贵妃的一个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高贵妃无子而且出身不高，却蒙盛宠，占据高位的缘故，还因为太后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在潜邸讨好敦肃皇贵妃的那段，在如今的她看来，比较羞耻的往事。

高贵妃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非常识趣的不多往太后跟前凑。不过高明素觉得高贵妃还是应该要谢谢太后，因为当初太后让乾隆带高氏玩的时候，想塑造出一个单纯的，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投契，从而一起玩的局面，所以，并没有把借此讨好敦肃皇贵妃这理由说给乾隆听，因此，高氏和乾隆之间的情分还能保存，不然，她如果说出来的话，只怕乾隆会和太后一样，不想见到高氏，也就没有如今宫中独一份的高贵妃了。

当然，如果说当年的乾隆不知道母亲让他和高氏玩的用意，如今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乾隆不可能看不出来。可对已经成了皇帝，颇有一种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架势的乾隆来说，他宁愿希望当年就是单纯的两个小孩在一起嬉戏打闹的经历，所以，他不仅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而且还会在记忆当中不断美化那段经历，这其中可能还和他觉得高氏当年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单纯的被送进府里，抚慰敦肃皇贵妃丧女之痛的孩子有关。

不过乾隆可以自欺欺人，但是高明素却不得不直面事情真实的那一面。当她发现曾经可以作为依仗的，和乾隆的那份情分其实就是纸做的老虎，看着吓唬人，可真要作为依靠，并不劳顾，这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高贵妃会因为几个小宫女的闲言碎语就那么想不开，重病在床，并丢了她的命了。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和乾隆之间的情分真相到底是什么模样，所以，她才会整日有一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之感。

“难得糊涂呀。”高明素想到郑板桥的这句话，忍不住叹道。在这宫里过日子，该糊涂时就该糊涂，不然，真要清醒的活着，是痛苦，也是煎熬。

“娘娘，李玉来送赏来了。”丹云来到正在书案前抄书的高明素，回道。

“哦。”高明素应了一声，把正在写的这句诗写完，这才把笔放下，走出西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