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水牢中人（1/2）

叫了好几声，里面的人才微微动弹了一下，抬起头来，朝着这边望过来——

“阿奕？”

“是我！赢玉，你怎么样？”

叶婧姝站在此处都觉得冷，更不用说整个人都陷在水牢之中的赢玉了。

她怔怔地站在没膝的冰水里，慢慢靠近牢笼，只看见那里面的女子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半个身子全部都没在水牢之中，脸上披散着的乌发中间，露出一双毫无焦距的大大的眼睛，正闻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赢玉淌水，费力地靠近牢笼，脏污的一张脸上勉强还能看出眉目之间的秀气，她歪了歪头，突然之间“嘻嘻”一声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莫奕的问题。

叶婧姝定眼瞧着她，这不过也只是个姑娘，年纪并不大，声音像是银铃似的清脆，只不过在水牢之中不知受了多久的折磨，整个人已然脱了形，看起来极为枯槁。

“赢玉！”莫奕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却只摸到一把枯骨似的细瘦手腕，心下顿时痛不欲生，只恨自己无法打碎这玄铁的漆黑笼骨，将里面的人直接救出来。

赢玉痴痴笑着，偷眼去看莫奕，笑嘻嘻地抓了一把他假发套之下几缕白色发丝，一双清澈无比、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地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惊奇的东西一样，笑了起来：“雪！是雪！你身上有雪！”

莫奕心头大震，禁不住后退半步，脚踩在冰寒刺骨的水中，却觉得那寒意好似已经攀附着腿骨，一路顺着脊背蔓延了整个身躯。

他掀开自己的假发套，露出长长的直到腰部的白色散发，试探着看向赢玉，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赢玉？”

赢玉黑白分明的眼珠扫了他一眼，又连忙移开，看向叶婧姝，菱唇微微扬起，将莫奕一头苍白的头发指给她看：“你看，是雪！”

此刻，叶婧姝和莫奕二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不妙的事实——毒姬赢玉，只怕是已经失去了神志，疯了！

叶婧姝张了张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莫奕那一头乱发，绝非雪白，更何况地牢之内灯光昏暗，将那发色照得好似灰白一般，怎么会有人将其认错成雪？

叶婧姝慢慢上前，脸紧紧贴着冰凉的玄铁隔柱，轻声问道：“什么雪？”

“当年程家那场大雪——”赢玉说着说着，又痴痴笑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看莫奕，嘴里却还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像铜铃似的清脆：“阿奕，你瞧，下雪了，什么都没了，都变成雪啦，阿奕，阿奕，嘻嘻……”

叶婧姝心中电光石火思绪一转，猛然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重点，蹙眉疑惑：“程家？”

十五年前程家灭门，一场大火将程家府邸烧了个干净，据说烧了三天三夜，火势凶猛，水都浇熄不了。

毒姬赢玉神情痴傻，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叶婧姝心下大惊，几度思索过后，怔怔地想着，莫非那赢玉口中灰白色的“雪”，便是一切东西烧毁之后的灰烬？赢玉和莫奕莫非与程家有过交往？为何赢玉会提起程家？

她还没来得及想到更多，一旁的莫奕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要命似的使劲摇晃着。莫奕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绝望，就好似一只穷途末路的困兽，她听见莫奕幽冷地低声吼道：“我要救她出去！”

“你冷静些！”

叶婧姝知道莫奕关心则乱，她一双淡漠的眸子映出水牢里粼粼的波纹与倒影，看着在水牢之中依旧不觉艰苦，而是忽而痴痴傻笑，一会掩面啼哭的赢玉，她甚至觉得如今这般，对于赢玉来说可能还是一种很好的保护。

若非这般神志不清，在六扇门地牢之中受到的刑罚之苦只怕是更多。

“我怎么冷静？她定是中了毒！六扇门那群家伙不知对她做了什么，把她折磨成这幅模样！”莫奕拧着眉头，像一只凶恶的猛兽，然而他突然转过头，看向赢玉，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起来，温柔地叶婧姝都有点牙酸。

他说：“玉儿，你来，阿奕给你把脉。”

然而赢玉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愿意靠近铁栅栏附近。

“不要给她解毒。”叶婧姝能猜出莫奕此时的想法，她摇了摇头，连忙说道：“我们现在没办法把她带出去，况且我们进来的时间有限，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去了，如果想要救她，可能还要等下一次再说。”

莫奕压根不听她说话，一双眼睛只顾着看赢玉。

叶婧姝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凝滞了一些：“你别忘了，你当时只是要求来见她一面。若你不遵守诺言，执意要带她越狱，那咱们最惨也不过是咱们被抓起来和她一般锁在水牢之中。你要是也被关起来了，谁还能来救她呢，你说是不是啊莫先生？”

莫奕的神色稍稍松动了一些，便听见叶婧姝继续说道：“赢玉身上应该是中了毒没错，但是你有没法留下来给她调养，按照她中毒的时间来看定然不短，只怕是毒已入肺腑，你怎么知道她身上的毒你能解开？”

“这种毒，我只要看一眼便认识。”莫奕神情沉痛无比，好似回忆起了什么叫他难以承受的东西，好半晌才慢慢说道：“这分明就是她自己制的毒——莫愁。”

不过叶婧姝确实说的没错，他没法判断赢玉的身体状况和中毒的程度，因此也不好治疗。就算是治好了，留赢玉一人在这阴森的水牢之中，只不过是清醒地受罪罢了。

“你们下去这么久，办事怎么还没办好？”从上面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声音，声音粗犷，有一丝不耐烦，但好在似乎还没有开始怀疑。

听着地牢上方那仿若有人拖着一条沉重的铁链在地面上拖行发出的嘶哑之声，叶婧姝倏然惊醒似的，一把夺过莫奕手里的发套，不由分说劈头给人扣在了头上，勉强将那一头惹人注目的花白色头发遮住了大半。

自层层黢黑潮湿的台阶之上，一个人影从幽暗壁灯的光芒之下缓缓走来，叶婧姝瞧着他手里拖着的东西，竟果然是一根长长的铁链，铁链之后，远远地系着一个满身是血，几乎被鞭打得不成人形的囚犯。

那狱卒瞧了他们俩一眼，到时并未觉察出异样，只是说道：“地牢湿冷，不宜多做耽搁，二位仁兄最好尽快处理完成才是。”

叶婧姝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她这要是在地牢里出了什么幺蛾子，也不知道云璟辰那厮有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将她从这里面捞出去！

就算是能，估计她也是没办法在那种水牢之中活过几日的。

她心里吓得够呛，面上却不动神色地微微一点头，摆着谱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省得，不过我们的任务需要保密，所以兄台最好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其实她更想直接跑路，反正赢玉也是见到了，还不走更待何时？

可惜莫奕在身后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还想再多留一会儿，叶婧姝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把狱卒骗走再说。

好在狱卒还算是好说话，将那名新的囚犯重重摔进牢笼之中，便拖着长长的铁链子走远了。

见状，叶婧姝这才没好气地回过身，看着莫奕压住声音小声说道：“你还想跟赢玉姑娘说什么，就快点说吧，咱们真的不能再多留了，若是一会儿再有人来盘查，只怕是咱俩都得露馅！”

其实这样神志不清的人，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但是莫奕倒是真的小心翼翼地蹲在水牢面前，倒像是个囚犯似的，两手抓住铁栏杆，眼神无比期冀地望着水牢里面。

叶婧姝要不是心里清楚那里面才是水牢，她只怕都要被莫奕这幅神情误导得以为那里面其实才是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

“赢玉，玉儿。”莫奕张了张嘴，轻声说道。

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莫奕过分认真的神情，停止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唱，歪着脑袋看着莫奕。

“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莫奕眼眶同烘干说出来的话却轻柔得可怕，“阿奕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一定！”

叶婧姝轻叹一口气，伸出一只细葱似的手，硬生生把莫奕从那铁栏杆上拽下来。

“走了。”

看见莫奕，她才知道所谓的“一步三回头”真的不是一句虚言。

好不容易才离开那座地牢，重见天日之后，一路走到林子外面，确定六扇门地牢卫们一定看不见了，叶婧姝这才放心地将嘴上的八字胡一撕，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明显已经心不在焉的莫奕。

“莫先生，人都见到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我那姨母吧？”

……

一辆小巧的轿子驶过宫门，叶婧姝微微掀起一点帘子，便立马放下。

在她的身边，莫奕全身蜷缩着待在矮小的软轿的一侧，尽管如此，他的腿还是险些就要踢到叶婧姝的身子。

叶婧姝也有些无奈，因为莫奕的身份尴尬，宫门根本就进不来。至少她一个叶府嫡女的身份，也没办法将他以幕僚的形式带进宫的。

除非叫莫奕男扮女装成自己的丫鬟……不过莫奕身形高挑，比身材修长的桑白还要高了一个头，要是真扮成丫头，那只怕是太突兀了。

莫奕察觉到叶婧姝不怀好意的目光，侧目瞥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