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差别(1/2)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罗家的事挡不住地球的运转,妨碍不了别人家的婚丧嫁娶。三表叔的儿子结婚,三表叔专门上门来请,罗家当然要给面子。
这个三表叔也姓罗,和罗于平罗于富都一个辈的,叫罗于松,家住在另一个镇。罗于平骑着三轮车,车斗里坐着高云和罗文康、罗文健,罗丝丝自己骑了辆自行车。一家人早上八点过出发,差不多十点才到。
罗于贵一家和罗于富一家到得更迟些。
远房的亲戚们都不知道罗家的近况,他们大多数不识字,生活范围就是相邻几个村镇,一年到头也难得去一次县城,印象还停留在罗家供房子办席那回罗家兴旺的家业。缺乏娱乐的年代,人们聚在一起不是打牌就是聊天。男人们摆开几张桌子,有打麻将的,有打长牌的,有打扑克的。不打牌的男女们则各自和相熟的人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罗家的事便由知道的人传开。
落在罗家五口身上的眼光有点多。
如今罗丝丝大了,不像小时候大家以为她什么都听不懂,有些不那么难听的话也不会避忌,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的说。
罗丝丝心里憋着气。只恨这些无知的人嘴巴怎么这么碎呢,偏偏人家又没当面说,叫罗丝丝想大闹一场都没由头。眼珠儿一转,招来罗文康,不顾别人的侧目抓了一把花生一把鱼儿糖塞到罗文康的衣兜里,悄悄儿的叫罗文康去听大家都怎么说,被挨着她坐的高云听见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娘儿两个都愣住了,同时反应过来,同时不自在的把头转开。
罗丝丝觉得心里好没意思,对安插顺风耳没了兴趣,让莫名其妙的罗文康自己玩去。
罗文康没有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耻辱感,带着装的满满的衣兜高高兴兴混着不解玩去了。这小子和上辈子差不多,丝毫没有小朋友的求知欲,对不清楚的东西秉承着一个态度:你爱告诉我就说,不爱说就算了。反正他是一点儿不好奇的。
要说两辈子的差别,有。这辈子的罗文康胆子大、开朗、咋一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挺憨实挺可爱的。
罗丝丝给罗文康抓糖和花生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
罗于平在外面场院里和男人们打长牌,罗文健和罗文康各自与同龄人混在一块儿。罗丝丝则和高云坐在三表叔家堂屋的条凳上。
三表叔家的房子是砖瓦房,和大多数农村住宅一样院子圈得很大,房间也很大。光堂屋就有二十多平米。就是地面没有铺水泥,只是夯实过的泥巴地。堂屋里摆着一根根临时拼凑出的长条凳、方凳、圆凳和方桌、圆桌。太阳升起高挂天空,来吃席的老老小小的女人们几乎都坐在堂屋里闲聊。
坐在条凳另一端的女人从桌子上抓了一把鱼儿糖塞到自己儿子手里。
然后另一个有样学样。
接着……
很快桌子上的两个搪瓷大碗空空如也。
有人便叫女主人的名字,罗丝丝应该叫三表婶的:“再抓点糖来啊,都没吃的了。”她旁边一个老人拉了拉她的袖子,不悦道:“饿死鬼投胎的!人家都没叫你叫,家里没给你饭吃还是怎么的!”
先前叫人的青年女人把自己袖子扯出来:“妈你干嘛,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吃,再说,刚才我也没一抓一大把呀,凭什么说我?谁好意思说我!”
母女俩没有压低音量,挨得近的听得清清楚楚,有意无意的一些目光落在罗丝丝身上。
“唉……这人啊,吃多少饭都是定下来的。能享多少福也是定下来的。前半辈子吃多了,后半辈子就只能少吃了。”一个尖细的女音伴随着磕瓜子的咔咔声在屋子里响起。
有人打趣道:“那你这辈子还剩多少能吃?”
说话的那女的一张歪嘴咧开,两片瓜子皮粘在嘴角,眼珠子转到眼角:“呸!你管老娘还能吃多少,反正我没教小孩穷劳饿瞎的。”
穷劳饿瞎是长水的方言,形容人吃相很难看。
意有所指的话听见的,都明白她在嘲讽谁。有的人站起来,说出去走走,不想沾染别人家的矛盾。有些厚道的打圆场,把话题扯开,开始讨论新娘子的嫁妆和新房的摆设,于是三五两个的跑去看新房。堂屋里的人少了许多。
从罗家发家以来,不乏对罗家眼红心热,甚至妒忌的。一开始背地里偷偷摸摸的说嫌话,后来罗家渐渐发达,有点关系都指望着沾点光,也只能在背后嘀咕。
罗家的危机,似乎成了败落的预示。
凭什么大家都在吃糠咽菜,你家就能吃香喝辣。
嫉妒存在于所有人类的心中,鲜花着锦的日子一旦出现凋谢褪色的预兆,先前被光鲜景象掩盖的阴暗思想就再难压抑了。
罗丝丝冷笑,张嘴就要挖苦。巧了,在大多数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亲戚里,她偏偏记得那个指桑骂槐的女人。
罗家当初招工时,这个女人和另外两个都来过。罗家要不了那么多人,短期工结束后从她们三个里面选择了家境最困难的刘彩凤留下来,另外两个就让她们回去了。
“走,我们也去看新房去。”知女莫若母,罗丝丝还没张嘴,高云就知道没好话。罗家最近遇到的事够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不得心结,连忙拉住罗丝丝,强行把她拽出堂屋,数落道:“你跟她们争什么?争赢了有意思吗?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你就算嘴巴上争赢了别人也要说你不懂事不规矩。”
好像她不争别人就觉得她很乖很听话似的。
罗丝丝白眼翻了一半,暂时被遗忘的关系重新浮起,使得她形成一个十分奇怪的眼神。
高云撩了撩头发,目光在院子里游移不定。顿了顿,招呼罗丝丝:“去看看新房吧。”
高云娘俩在女人堆里没遇着什么好,罗于平在男人堆里也不开心。
开席上桌时,罗于平说,住在李树仁隔壁那家的男人今天也来吃席了,告诉他好从前天到现在都没看见李树仁。
要说两家虽然是隔壁,可是不是城镇那种隔堵墙或隔间屋的隔壁,而是隔着几块田的隔壁,没碰见似乎不稀奇。
可是罗于平告诉高云的时候两口子的强撑的平静的脸色不约而同的笼上阴影。
运气不好的时候,做什么事都倒霉,甚至什么都没做也会倒霉。
席上,几个男人轮流敬酒,把罗于平灌得晕乎乎的。罗家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中午高云也没去打牌,罗于平喝了几口浓茶醒了酒,一家人就跟三表叔告辞,别的谁也没招呼,回家去了。
至于晚饭,罗于平两口子都不打算过去吃。
罗于平醉酒,高云不放心他骑车,让他和罗文康坐三轮车车后斗,她骑着三轮车。她力气小,罗文健没坐车斗上,载着罗丝丝骑罗丝丝来时骑的那辆车。一家人慢吞吞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罗于平一头撞进寝室睡过去,高云把院里院外扫了一遍,又找出抹布抹灰,把几间屋子的家具全抹了一遍,中间吵醒了睡觉的罗于平也没理。
不上学的下午应该是所有未成年人各自娱乐的时间。可是今天,三姐弟没有一个想往外跑,一个懒懒的趴在凉席上发呆,一个愣愣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个傻乎乎的蹲在葡萄架下看蚂蚁搬家。
全家人心里面都挺不得劲的。
罗文康未必懂得家里的困境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受其他人的影响,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孩也没有玩耍的心情。
这时,从半掩的大红色铁门走进几个人。
“小健、康康,你爸妈呢?”
罗文健挨个叫人:“舅舅、舅妈、大姨、大姨夫、姥姥,爸妈都在,快进来坐。”
罗文康跟着罗文健叫人。
高大娘恋爱的摸摸罗文康的脑门:“乖,乖!怎么没出去玩啊?”
听见声音的高云从客厅里出来,看见老娘和姐姐夫妻,弟弟夫妻一块儿过来,疑惑的招呼他们。
高大娘问:“于平呢?”
“爸爸在睡觉!”罗文康抢答。
“今天去他三表叔那吃席,喝多了。妈,你们坐,我去叫他起来。”高云说。
高大娘一行没人阻止高云叫罗于平,明显有正事来的。
罗丝丝从屋子里跑出来,目光在高大娘脸上一扫,若无其事的挨个叫人。然后把风扇打开,开到中档,风扇嗡嗡的转动,沁人的凉风吹去了赶路的燥热。
罗文健被罗丝丝指挥去泡茶,罗文康机灵的帮他把茶叶从柜子里拿出来。
滚烫的开水冲进茶碗中,干瘪的茶叶滋润的舒展徜徉。袅袅的白雾在茶碗上空盘旋。给高强和方建华冲了茶,高大娘身前的是红糖水,高晴和高强媳妇前面摆的是罗丝丝进回来的汽水。
罗于平从屋子里出来,他换了衣服,擦了把脸,看起来比刚回家时好多了。坐下来和高大娘一行打过招呼,端起罗文健给他泡的茶吹了吹,抿了一口,等着客人开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年非节的小舅子大姨子夫妻凑一块连着丈母娘过来肯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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