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十八（1/2）

“不要呆在这里了，我们出去兜兜风吧！”

苏澄不想再让黎里听到病房的对话，提议出去。

“嗯！”黎里觉得苏澄的提议甚好。

于是，苏澄就开着老爹留下的那辆车，带着黎里往江边开去。

凉风吹来，似乎不好的记忆和思绪也真的被吹走了，两个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这几次怎么都是你自己开车了，为啥不叫陈叔送了？”

“嘿嘿，偶尔遛遛它嘛，不让它生锈。”苏澄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指了指车。

“天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这是……无证驾驶吧？！”

“咳咳……”苏澄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我有美国驾照啦，只是回了中国，还没到18不给考嘛，不过你放心，我爸在我14岁时就经常让我开车了，一定不会把你给摔着。”

“哈哈，我不，我还是得检查下我的安全带。”

黎里知道美国是16岁就能拿驾照的，她其实并不担心苏澄的技术，只是被她逗乐了，故意这么说一句。

“对了，那你什么时候满18岁呀？”

“呃……”

苏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其实按照苏澄的正常年纪，应该是上高三了的，不过中国高考有多难，全世界皆知，苏父怕苏澄太难适应，直接让她回国从高二读起。

“怎么啦，自己几号生日都不记得啦？”

苏澄停了好几秒，才悠悠地说了一句：

“今天。”

“什么？！”

黎里被苏澄的回答给惊到了。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就刚好是今天。

十八岁生日，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日子吧，而这一整天，苏澄只字未提。

黎里疑惑，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让她刻意去遗忘。

苏澄刚好把车子停在了江边的码头旁。已经晚上九十点了，江边几乎没有人，只有洒下来的淡淡月光。

苏澄和黎里走下车，在江边慢慢走着散步。

黎里没有很着急地去问她为什么，就像苏澄从不逼她，给她足够的空间一样。

“黎里，我的生日，就是我妈妈的受苦日，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庆祝它。”

从梁吉吉八卦苏澄要转到班里来读书那天，黎里就知道苏澄的妈妈去世了。住在苏澄家的时候，苏澄也有跟她介绍有一间房是爸爸和妈妈的房间。

她看得出来苏澄并不是很想提妈妈去世的事，黎里当然知道有些伤痛是触碰不得的，所以之前她从未专门去问。

但是此时、此刻、此景，黎里看到了平日里那个刚毅阳光的苏澄，竟变得有些落寞受伤，黎里也很想尽可能地给她一些温暖。

“橙子，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两年前，妈妈突然被查出了乳腺癌。”

“生病，是我们都控制不了的事情啊，但你好像很责怪自己。”

“嗯。妈妈刚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她很想回国，我不让，因为美国在这方面的医疗水平比中国高，我们所在的那家医院也有很多治疗成功的案例，我坚持不让她回国治疗。我那时候经常跟她吵，命都要没了，还要回国干什么？”

说到这，苏澄的语气有点激动，又充满感伤。

黎里想，难怪苏澄对医院的各种手续那么了解，原来她在医院陪了妈妈很久。

“可是，妈妈的病情还是恶化了，她开始一天比一天虚弱，她的手碰一下额头就弄碰掉一片头发。她告诉我她很想回家，想小时候跟小伙伴在阳澄湖旁边挖螃蟹和泥鳅，想吃外婆做的耦合，想跟爸爸一起散步，想回到我们一家三口天天在一起的那个房子。但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坐那么久的飞机了。直到最后，妈妈都没有回到她最想念的地方。”

“我真的很后悔，黎里，我应该在一开始，就让妈妈回国的，对吗？”

“橙子，你只是太害怕失去妈妈了。”

黎里看着苏澄，她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受伤和恐惧。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比生命还要重要。所以我回来了，带着妈妈的骨灰回来了，但是，太晚了。”

“黎里，我应该早带妈妈回来的。”

苏澄又重复了一遍，但她很清楚，有些事，永远都没有办法重来。

泛黄的灯光打在她忧郁又专注的侧颜上，坚毅，又脆弱。

黎里第一次觉得，这个无所不能的阳光超人，其实也还是个孩子。

“我想，你妈妈其实跟你一起回来了。她就在你旁边，她跟你一起回到了k市，回到了你们充满记忆的房子里，她会在你周围看着你。”

黎里抬起头，看了满目的星光。

“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哪颗星球上呢！”黎里身体往后微仰，认真地看着星空，“可能是那颗、那颗、那颗……哈哈。”

“那颗最亮，是那颗。”苏澄被黎里逗笑了，说道。

“嗯，就是那颗！妈妈在那儿陪着你呢，她看到这么好的你，一定觉得又幸福，又温暖。苏澄，就像你说的，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比如你和妈妈之间的爱。”

那一刻，苏澄抬着头，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妈妈在那颗星球上在对自己笑，熟悉而又温暖的笑。

“嗯。”

“我相信，爱可以胜过生命。所以我很羡慕你，苏澄，在我过去的生活里，没有人给过我这些。”

黎里停了两秒，本是与苏澄并肩坐在江边上的她，突然把背靠在了苏澄的背上，或许她并不想让苏澄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吧。

“你知道，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妈妈。”

黎里知道，是自己的存在毁了妈妈整个人生，她极其渴望妈妈的爱，又害怕她的伤害，也害怕自己伤害她。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能与她和解，更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和解。

苏澄很心疼，她看不到黎里的脸，但她能够体会那种无奈和失望。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种绝望吧，才会让一个人宁愿什么都没有过。

是啊，不经历过，谁又能真正去判断，“永不相见却充满想念”和“天天相见却充满伤害”，哪一种，更痛苦。

那些感人肺腑诉衷肠的文字，或者站在道德制高点说大道理的，谁又不是只从自己的认知和人生经验去评判而已呢？

苏澄任黎里靠在自己背上，也微微把脑袋往后靠了过去，她伸出左手，轻轻地握住了黎里的右手，缓慢而坚定地说：“从此以后，我会让你拥有很多爱，很多很多。”

“哈哈，有多多啊？”

黎里笑了笑，苏澄总能恰到好处地让她心情轻松起来，她也并不想因为自己的阴暗毁了本该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