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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前的攻势一波紧似一波,喊杀声从月上中天一直持续到东方破晓。
焦颢万万没料到,他自诩兵强马壮的禁军硬是拿不下三千人,眼看头顶一轮明月光华渐消,他终于失去耐性,甩着鞭子道:“泼油,放火箭!御林军不过三千人,我就不信,凭我手上的两万禁军还拿不下一座宫城!”
可偏偏拿不下来。
御林军统领廖钊早有准备,调来了所有的强弩手——禁军若是搬云梯强行攻城,他就命人放箭,箭放完了还有滚木擂石,石头扔完了,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溜大锅,架在城楼上烧了沸水,就这么滚烫的当头泼下。
那滋味真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更要命的是,沸水里掺了金汁,一旦中招,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看一宿将过,焦颢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但他翻不过眼前的城门,平日里看着触手可及的宫城,此时竟是固若金汤,任他如何冲击都岿然不动,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焦颢,国朝百年基业、千里江山社稷,不是他一介跳梁小丑能撼动的。
然而焦颢不甘心,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和江南的许时元一样,早就没了退路——往前一步是盛极尊荣,往后一步是满门没落,生死荣辱只有一墙之隔,换谁不想拼一把?
“去把重炮拖来!”焦颢发了狠,“今日谁能拿下宫城,谁就是新一任四境统帅!”
副将闻言,悚然变色:“重炮是国之厉器,只有外虏进犯时才能动用,禁军统共不过两门……若是擅动,如何向朝中交代?”
他话没说完,已经挨了一鞭,焦颢在喊杀声中咆哮道:“交代?老子都兵临城下了,还跟谁交代?今日拿不下宫城,你我都逃不过诛九族的下场!还不快去!”
副将不敢多嘴,忙不迭地去了。
御林军再骁勇,终归是血肉之躯,如何能与横飞的炮弹相抗衡?重炮一到,便是摧枯拉朽,城头炸开血光,烈火冲天而起,尸首混着残砖断瓦坠落,百年繁丽的宫城在炮火声中黯然失色。
洛姝刚收好立储诏书、安顿老皇帝重新躺下,迈出西暖阁就听到这惊天动地的一声。新出炉的储君殿下虽未亲历战场,却没白长一双眼睛,见状,秀眉微锁:“禁军调来了重炮?”
陈淮没敢走远,一直守在殿外。此时已近破晓,夜风反倒越发疾劲,一天中最凉的时辰,他却急出满头热汗:“是啊……方才廖将军派人来报,禁军狗急跳墙,宫城怕是守不住了,还望殿下早做准备,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侯……”
“没有万不得已,”洛姝淡淡道,“孤乃大秦储君,父皇已将祖宗基业托付给孤,孤若连座宫城都守不住,还如何守住江山社稷?走,随我去城楼上看看,孤倒想见识见识,这焦氏父子是何等英雄人物!”
如果换做平时,陈淮一定竭力劝阻,可是眼下不行。因为洛姝不再是“三殿下”,而是“大秦储君”,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已经与圣旨无异,陈淮再关心则乱,也不能当面抗旨。
他一边唯唯答应了,一边小心劝道:“城楼现在炮弹横飞,危险得很!殿下就算要去,也把天机司的软甲穿在里头——您是储君,身份贵重,万万不能伤在这些宵小之人手里!”
洛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你想得周到。”
城楼确实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眼看守不住,御林军统领廖钊已经在考虑护着皇帝与储君从密道撤离的可能性。但他不知道的是,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若是贸然移动,别说太医诊断的“一两年”,他怕是连一两个时辰都捱不过去。
新出炉的储君就在这时上了城楼,她脱了莲青斗篷,里头竟是一色明黄,髻上戴着宝光四射的五凤挂珠钗,红翡滴珠打着眉心花钿。陈淮提着宫灯亲自在前引路,甫一亮相就不分敌我地镇住双方人马。
廖钊本想劝阻,却被陈淮一个眼色定在原地。他只得叹了口气,命人递上铜吼,陈淮随即当着两万禁军的面展开诏书,朗声诵读了一遍——
“……皇女洛姝、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嘉德三十三年八月十五日,授洛姝以册宝,立为储君,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哉!”
他收起诏书,恭恭敬敬地交还洛姝,又在两军阵前朗声道:“储君在上,尔等还不参拜?焦氏父子狼子野心,意图篡位谋逆,禁军将士遭其蒙蔽,若是现在悔悟,储君心存宽仁,必会既往不咎!”
禁军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放下武器,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他们跟着焦颢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心甘情愿大逆不道,而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也许一开始,他们当真以为三殿下谋害君父、自己是在护驾勤王,可两下里交上手后,这顶“谋逆犯上”的帽子便是板上钉钉地扣在头上,再也摘不掉。
然而洛姝给了他们选择,她以储君的身份当众宣布“既往不咎”,纵然没法立时逆转战局,却成功动摇了禁军的战意。
“君臣父子”是千百年来不可撼动的伦理纲常,即便有昭明圣祖这般英明神武的人物,以巾帼之身翻覆阴阳乾坤、君臣纲常,也只是昙花一现。对文武百官、乃至数以千万计的读书人而言,“忠君效死”是流在骨子里的血,正统天子是翻越不过的山,那卷明黄旨意就是巍峨耸立的泰岳,谁敢以身试法,谁的名字就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眼看情形不对,焦颢振臂高呼:“此乃伪诏!陛下重病,被御林军幽禁宫中,怎可能下答立储旨意!三殿下假称圣命、伪造圣旨,实属大逆不道!众将士,只要拿下这道宫城,禁军就是护驾功臣!”
“是护驾还是逼宫造反,你自己心里清楚!”洛姝接过铜吼,声音响彻破晓前的天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孤以储君之名在此立誓,禁军若能阵前倒戈,拿下此逆贼,孤必论功行赏,尔等家族亦得封荫!”
洛姝话说得简单,却是切中要害——禁军大多是世家出身,没什么报国热血,投身军中也只是为了混个前程。如今洛姝拿出圣旨,又许以重利,禁军难免思量再三,顶着“乱臣贼子”的名头随焦颢一条道走到黑,这笔买卖究竟值不值当。
只是稍一迟疑,曙光已然撕裂黑夜,嘹亮的凤鸣猝然响起,在朱红繁艳间回荡不绝!
朱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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