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念(1/2)
齐珩和杨桢互相看不顺眼了二十年,但那更多是出于某种少年相争的意气,撇开表面的针锋相对,对彼此的欣赏和自小一块长大的深厚情谊不是假的。
否则,齐珩也不至于为了保下杨桢煞费苦心,杨桢更不会因着齐珩的面子照看江晚照这么多年。
“杨桢冤死狱中”和“永宁侯当廷撞死”好似两把匕首,打着旋儿地扎进肺腑,齐珩本就没好利索的箭疮隐隐有复发的迹象,眼前阵阵发黑,新伤旧患内外催逼,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齐珩看什么都忽远忽近,听话更是支离破碎,恍惚中,依稀听得那锦衣卫经历着急忙慌地喊道:“……如今那姓许的只手遮天,江南一地还有赖侯爷力挽狂澜,您可千万不能出事!”
“是啊,”齐珩想,“永宁侯府的血债还没讨回,王姑娘的仇也没报,阿照又视我如仇敌……真的倒在这儿,我死都不能瞑目!”
这念头似一根冰冷的长锥,从头顶分筋剔骨地扎进去,立时镇住了濒临飘散的三魂七魄。
他抬手拭去嘴角血沫,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哑声道:“没事……就是一时急怒攻心走岔了气,歇一会儿就好了——你此来江南,三殿下可有什么交代?”
陆谦见他脸色虽还苍白,眉目间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硬是将伤后孱弱压了下去,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三殿下说,如果找到侯爷,不必急着请您回京,就留在此地听候您的差遣。”
他顿了片刻,压低声道:“卑职一路寻来,发现各通行要道都有驻军把守,往来盘查极严,想是那许时元狗急跳墙——卑职粗通易容之术,侯爷若有什么差遣,大可交给卑职去办。”
齐珩实在站不住,扶着桌角慢腾腾地坐下,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缘,斟酌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我确实有件差事交给陆经历——你设法混进江南大营,替我寻一个人。”
混进江南大营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但是陆谦心知肚明,大风险同样意味着大机遇,一旦他办成了,靖安侯必定另眼相看。日后回京,齐珩只需在洛姝面前略略一提,自己日后的前程就有了保障。
一念及此,陆谦毫不犹豫道:“侯爷要卑职见谁?卑职但凭吩咐!”
齐珩将话音含在唇缝里,一字一句几不可闻:“许时元身边副将——孙彥!”
风暴从东海上刮过,酝酿多日,俨然有聚涌成势的迹象。相隔千里的京城中,局面亦是凶险异常——老皇帝终于将立储之事摆在台面上,甫一提出,就遭到朝中清流和寒门官员的群起反对。都察院右都御史傅廷尤其言之凿凿:“国本乃国朝大事,一身系江山社稷与亿万黎民,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怎能如此草率?”
彼时,嘉德帝坐于太极殿上,面露不悦:“朕怎么草率了?这些年,朕夙夜难安,就是为着没有合适的皇嗣继承大统,唯恐耽误了祖宗基业!如今上天垂怜,赐我洛氏血脉绵延不断,不正是要这孩子承继大统,延续我大秦江山!”
傅廷急得脸红脖子粗:“可微臣听说,那孩子出身市井,不通礼义、不晓诗书,入宫才半个月,已经闯出不少祸事!如此品行,如何堪为储君!”
傅御史是尽忠直言,嘉德帝听在耳中却变了味道,都说孩子是自家的好,但凡为人父母,大多不乐意听旁人说自己孩子的不是。何况这中间还隔着一层“权争”,赵御史三番四次秉公直言,很难不激起老皇帝的猜忌之心。
世家一派就要聪明的多,以焦阁老为首的世家官员打定主意缄口不言,若是嘉德帝问到自己头上,便是清一色的“陛下圣明”。
两个时辰的大朝会就在你来我往的剑拔弩张中过去,洛姝虽称病未曾上朝,还是有幸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了当时的盛景。
让锦衣卫指挥使肖晔没想到的是,洛姝竟是在书房密室中见的自己,旁边坐着的正是刚刚能起身的杨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棋盘,却并非下围棋,镶嵌螺钿的棋子排布成行,青玉打磨的骰子滴溜溜转动,居然是在打双陆。
杨桢刚掷出一个“六点”,心思却全然不在打双陆上,猛地一拍桌子:“赵大人说得好!国本一事干系重大,怎能轻易交到一介小儿手中?何况……谁知道那孩子是姓焦的从哪找来的!万一冒充皇室血脉,陛下岂不哭都没地方哭去!”
满朝清流未必没有诸如杨将军这般的担心,只是当着嘉德帝的面,谁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洛姝嗔怪地瞪了杨桢一眼,用玫瑰瓜子丢了他一脸:“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以后离了公主府,不准再提一字半句!”
她嘴上说着杨桢,余光却是往肖晔脸上瞥:“听清楚了吗?”
肖晔忙道:“听清楚了!卑职今儿个什么也没听见!”
杨桢却是冷哼一声,冲洛姝扮了个鬼脸:“陛下到底凭什么认定那小子是自己的亲骨肉?脸吗?”
肖晔偷眼瞄了瞄洛姝,见她神色默许,于是赔笑道:“世子有所不知,那孩子一双眼睛长得像极了当今,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当今的骨肉。何况,当今当年微服出宫,曾将一样贴身之物留给孩子的母亲——据说是一副宫中才有的龙凤荷包,里头装了笔锭如意的金银锞子,都打着宫中标记,是决计错不了的。品花楼的老鸨也证实,那孩子是在次年三月间出生的,按时间推算,正是陛下的骨血!”
杨桢仔细想了想,虽觉各处细节都对得上,可单凭这些就认定皇嗣血脉,又有些说不出的牵强。只是他现下已经是个“死人”,再怎么跳脚蹦高,也无法左右九五至尊的决定,只能将那口郁气留在肚子里,活生生憋成一只大肚子□□。
他憋了半刻钟,待得肖晔退下便再也憋不住,一股脑儿发作出来:“一副荷包算什么?保不齐是有知道内情的宫中之人伪造的!再说,这天下之大,长相相似的也有不少,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找来这孩子,就是为了混淆皇室血脉?”
洛姝不慌不忙,任由杨桢张口狂吠,手下毫不留情,将自己方的棋子逐一打到对方的门洞里。
杨桢发泄半晌,眼看洛姝没反应,终于忍不住了:“我问你话呢!你自己也说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道甘愿将储君之位让给一介楚馆小儿?”
洛姝抬起头,凉凉睨了他一眼:“怎么,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杨桢:“……”
三殿下不提这茬还好,提起这茬,杨将军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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