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惊(1/2)
“演武场兵变”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入帅帐,许时元的反应很快:他当即调动两千福建驻军,分两路包抄“叛逃”的前锋营,打算将这一行“叛军”剿杀在东海之滨。
厮杀从正午持续到黄昏,血色泼天,喊杀声撕裂了咆哮的雨夜。
前锋营堪堪冲进港口,雪亮的探照灯已经猝不及防地转来,仿佛夜色中睁开的一只眼,冰冷森然地盯视住他们。
巨大的轰鸣声裹挟在风雨中堪堪传到耳边,韩章已经变了脸色——他在江南军中半年,已经听惯了这动静,那分明是玄武战舰预热时的声响!
形如龟首的重炮炮口在暴雨中缓缓调转,炮膛深处闪着紫红色的微光,可以想见这蓄力而发的一击将是多么惊人。而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亲兵潮水般涌上来,要将蝼蚁似的前锋营一举淹没。
前无生路,后有追兵,闪电似的刀光人眼可见地暗淡下去,终至微不可察……
直到一阵闷雷似的“隆隆”声撕开风雨大作的海面,遥遥传来。
那动静乍一听像雷声,可久在军中的人一听便知,那是战舰引擎预热的动静,而且相隔甚远,绝非江南水师。已然力竭的韩章猝然回首,就见夜色深处,冷厉的光从极远处照来,光后跟藏着庞大的阴影,招魂幡似的压向港口。
韩章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被血水迷住了视线,然而他将眼睛揉了又揉,终于看清,那居然是战舰!
如玄武一般的龟首战舰,舰身披着刀斧难入的铁甲,船头却打出东瀛的白底红日旗,怪物似的昂首咆哮。
韩章瞳孔骤缩,一时竟忘了自己“叛军”的身份,不顾一切地大吼道:“敌袭……是东瀛人!”
瞭望塔开始飞速旋转,密集的鼓声一阵紧似一阵,负责守塔的江南军应和着韩章,声嘶力竭地吼道:“敌袭……快让军舰出港!”
然而玄武战舰的炮口都对准岸上,一时半会儿掉转不过来,而打头的东瀛战舰已经预热完毕,大口径的炮弹排山倒海而至,与封住港口的铁栅栏狭路相逢。
火光截断了往来凌厉的风声,夜幕被血色浸透,追杀前锋营的亲兵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在突然杀至的外敌面前,仓皇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从没见过这般惨烈的激战,也从没面临过这么两难的抉择。
不过谁也没想到,到最后竟是敌人替他们打破了僵局——成排的炮火纵横交错,反应不及的战舰在硝烟与战火中飞灰湮灭,沉入了巨浪滔天的汪洋大海。
昔日烟柳繁华,原来是脆弱的琉璃,禁不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
幸而江南军并非都是吃干饭的少爷兵,在听到敌袭警报的一刻,江南大营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左翼固然全军覆没,右翼和中军却在顷刻间开出港口,炮弹火龙似的扯开雨帘,向着东瀛阵营奋起还击。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的遭遇战,更要命的是,狂风暴雨中,朱雀无法升空,江南军的制空力量根本没法发挥。瘸了条腿的江南军与蓄谋已久的东瀛军本就不是势均力敌,而随着东瀛战舰的数量越来越多,江南军的败势也逐渐显露。
喊杀声穿透雨夜,隐约回荡在江南大营上空,许时元独坐帅帐中,脸色晦暗,深沉莫测。
孙彦站在他下首,只觉得顶头上司的心思越发难以揣测,按捺半晌,终究忍不住试探道:“将军,咱们真的……不理会吗?”
许时元神色阴冷:“管了就是诛九族,你去吗?”
孙彦不敢吭声了。
他们出身世家,一开始未必没有怀揣开疆拓土的报国之心,只是世情如刀,刮骨蚀肉,最终将那点温热的心头血彻底剥离。
留下的,唯有冰冷的“权”与“利”。
鏖战持续了一夜,浴血厮杀的江南军始终未等到支援——在警报乍响之际,许时元已经封锁了江南大营,并且以“勾结倭寇”“扰乱军心”的罪名当众斩杀两名意图驰援的将领。
当翌日的破晓降临时,泼溅满地的血水已经被暴雨冲走,而海上的厮杀与炮火声同样被风雨吹打,渐次低弱下去。
韩章已经厮杀了一整宿,从后半夜开始,东瀛人的先锋军已逐渐冲破江南水师的防线,企图登陆军港。前锋营首当其冲,半步不退,拼杀到现在,原先的三千多人已经只剩不到一千人。
而更多的战舰压到岸边,漆黑的铁甲连成乌泱泱的一片,像东瀛神话中复生的海怪。
韩章两条胳膊犹如灌了铅水,沉重的几乎握不住长刀,然而疾雨似的□□射来,他只能机械挥刀,拼命挡开四散飞射的乱箭。一口气尚未提起,胸腹间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刀锋慢了一拍,竟叫一只流矢突破重围,直逼面门而来。
那一刻,或许是太疲惫,韩章居然忘了格挡和闪躲。幸而成彬不要命地扑过来,带着他就地一滚,堪堪和那要命的□□擦肩而过。
“发什么呆,你不要命了?”成彬在他耳边大吼,“倭寇人数太多,兄弟们挡不住了,赶紧想想法子!”
韩章剧烈喘息着,从牙缝里迸出话音:“想什么法子?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得守住!”
成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小子脑子被板砖拍了吧?都这样了,还死守?你拿什么守!”
韩章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当即有怨报怨——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老子跟着我家主上这么多年,就没有临阵缩卵的时候!为着几个东瀛贼寇?老子丢不起那人!”
成彬:“……”
这不是脑子被板砖拍了,妥妥是被雷劈了!
然而韩章已经推开他,高举长刀,对着迎面扑来的东瀛人冲上前。他单薄的身影当即被潮水般的东瀛军淹没了,成彬有心自己走,可是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实在迈不开腿,末了狠狠一跺脚,认命地转过身。
“我今儿个要是死在这儿,就是被那姓韩的拖累的!”挥刀砍倒东瀛兵的瞬间,成彬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十分不着调的念头,“就算进了阎王殿,也得跟他讨回这笔帐!”
大雨滂沱,与那上涨的怒潮汇成一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拍打着海岸。他们被困在潮头,无路可退,只能迎潮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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