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1/2)
回荡在南洋上空的巨响终将于某一天撕裂阴霾、改天换日,但是眼下,那铺天盖地的浪潮尚未波及东海沿岸,江南鱼米之地依旧沉浸在一如既往的平安喜乐中。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这个不肯“与民同乐”的就是江南驻军暂代统帅,前福建总兵许时元。
离当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已经过去月余,由此造成的余波却远远没有结束——江南巡察御史不知从哪听说了风声,写成劾章快马送回京师,朝中的寒门官员更是闻风而动,将许时元竖成靶子,口诛笔伐群情声讨,大有用唾沫星子将许总兵淹没的架势。
与此同时,世家不甘示弱,和寒门官员打起了擂台,其中以户部尚书钱其昌最是诛心,言道许时元接手江南驻军不过半年,而江南弊病久已有之,今日□□究竟是谁人之过,不问可知。
钱尚书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心堪称险恶——众所周知,前任江南军统帅正是忠勇侯之子杨桢!
寻根溯源,这盆脏水难不成要泼回杨桢身上?
更有甚者,杨桢虽然与靖安侯聂珣表面不和,但他毕竟是老靖安侯一手教导的,杨聂两家世代交好,杨桢若是不干净,靖安侯聂珣又岂能独善其身?
当然,朝中也不是没有明白事理的官员,议事院院长兼内阁次辅林玄钧就当庭反驳:“杨将军在任期间,江南一向风平浪静,从没听闻倒卖军粮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如今许时元甫一接手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钱尚书不追究许总兵的罪责,反而推诿到旁人头上,未免有混淆视听之嫌!”
钱其昌眉毛一挑:“究竟是风平浪静,还是被人别有用心地压下去,这也是说不准的!”
林议长两鬓斑白,性格却似姜桂,老而弥辣:“钱尚书不必转移视线,江南巡按御史的奏疏上说得很明白,此事因许时元而起,还引起江南百姓哗变……”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说话之人正是督察院佥都御史贾政芳:“林议长此言差矣,据下官所知,所谓‘哗变’,不过是一帮贪得无厌的暴民闹出的动乱,这些人不仅和朝廷兵马动手,还勾结倭寇,实在是丧心病狂、罪不容诛!”
数月前,内阁联合督察院发难,本想将齐珩拉下马,谁知被江晚照与洛姝横插一杠,不仅禁军统领焦颢吃了挂落,连挑头弹劾齐珩的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程璟也因“无中生有”“诽谤朝政”的罪名发配西南。
随后,原本的吏部给事中贾政芳升任左佥都御史,照旧替内阁和世家勤勤恳恳地当着那条指哪咬哪的狗。
朝中固然争议不断,江南也没好到哪去,虽然这一个多月还算平静,但甭管是许时元,还是他手下将领都很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旦靖安侯回归,得悉当日发生的事,雷霆大怒已是预料之中。
更让许时元恼火的是,这一个多月,他手下人几乎将偌大的江南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江晚照和云梦楼的踪迹。
没了江晚照这个至关重要的“筹码”,即便许时元有焦家与内阁撑腰,也不可能与手握玄虎符的四境统帅相抗衡。
“不过是个女人,又受了伤,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江南大营帅帐中,许总兵将千金一窑的金兔毫盏恶狠狠地砸在地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副将孙彦站在下首,脑袋夹在肩膀里,高大的身躯恨不能缩成颤巍巍的一团。
直到许将军的怒火稍稍平息,他才战战兢兢道:“那女人当然不足挂齿,可她身边总有江湖高手保护……将军,您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江南地界,往别处去了?”
许时元面露沉吟,坐在右首的蒙面男人却垂下眼角:“不,她不会的。”
许时元愣了下,回头看着他:“平先生何出此言?”
“我了解那个女人,她就像一只不死不休的鬣狗,既然闻见了血腥味,不撕块肉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被许时元称作“平先生”的男人拎起茶壶,用坐望云卷云舒的眼神欣赏茶水注入杯中的姿态,“她的朋友死在您手上,在血债血偿之前,她是不会逃走的。”
这男人的语气很平静,也没用什么露骨的言辞,许时元却无端炸开一身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
“如果许将军找不到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藏起来了,藏在一个离您很近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蛰伏着,等着一击毙命的机会,”平先生悠悠地说道,“这个时机已经快到了。”
许时元从牙缝里微微抽了口气:“你是说……靖安侯?”
平先生撩起面巾,不动声色地品了口茶:“那女人和靖安侯关系匪浅,以齐侯的为人,倘若知道了前因后果,会作何反应?”
许时元沉着脸,一声不吭。
“齐侯向来杀伐决断,一旦顺藤摸瓜,很容易查出您在台面下的生意,以他的脾气,到时会怎样?”平先生笑了笑,“更何况,还有那姓江的女子在……为私情也好,大义也罢,齐帅都势必要拿您开刀——到时,您又打算如何应付?”
许时元微微闭上眼,半晌才道:“平先生的意思吗?”
“您要抢占先机,就得将这滩水搅浑,一旦潮水涨上沙滩,所有痕迹都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平先生诡秘地勾起嘴角,“许将军,您敢赌这一把吗?”
许时元眼皮疯狂跳动,突然摆手屏退孙彦,近乎森冷地转向蒙面男人:“你什么意思?”
平先生抬起头,不慌不忙地迎上他刀锋般的目光:“许将军若听不懂在下的意思,还会将心腹部下屏退吗?”
许时元突然长身而起,只听“锵啷”一声,他猝然拔出长刀,雪亮的刀锋架在平先生颈间,迸发的杀气已然裂体而过:“我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你以为凭着那点台面下的生意,就能让我干出里通外国、不忠不义的勾当?”
平先生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看近在咫尺的利刃。他顿了片刻,不紧不慢地笑道:“许将军果然忠肝义胆,只是不知您心中的‘忠义’二字,抵得过许家满门性命吗?”
许时元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私通外敌’在贵朝是什么罪名,用不着我解释吧?”平先生神色从容,笃定的像是握住了克敌制胜的筹码,“您要保住‘忠义’的名头,就得陪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也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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