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1/2)
江晚照来此之前,不是没想过无功而返的可能,然而宝山近在眼前,她却被生生拦在门口,这滋味远比半途而返更难挨。
他们三个在宝光迷离的舱室里面面相觑,半晌,丁旷云搓了把脸,勉强振作精神:“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前朝遗宝和圣婴果,这一趟总算没白来……大家身上都有伤,万幸这青龙里的干粮辎重还算充足,咱们不妨在此休整两天,等伤好利索了,阿照的毒也解了,再筹谋下一步的打算。”
卫昭下意识看向江晚照,江姑娘顶着一脸不着痕迹的意兴阑珊,随便找了个角落蜷坐下,完全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
卫昭有样学样,找了个相邻的角落坐下,果真按照丁旷云的意思“休养生息”起来。
丁旷云在这“饭来张口”的两位之间扫了个来回,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辎重舱里翻出锅碗家什和一包干粮,任劳任怨地干起苦力活。
卫昭脸皮不比江姑娘厚,终究不好意思当个只管张口的大爷,一边讪讪摸了摸鼻子,一边凑上去帮忙——他久在西北,埋锅造饭是一把好手,干起活来居然似模似样。也幸而这辎重舱万事齐备,连干柴都不缺,他很快架起锅灶,待得干饼烤软后,用刀尖在一角戳了个浅浅的小孔,将食水慢慢倒进去。
干饼吸水膨胀,没多会儿就化为一锅泡沫,香味弥散满室,连角落里的江晚照都被吸引,有意无意地看过来。
丁旷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见江晚照单手托腮,目光涣散游离,不知神游在第几重天外,于是压低声问道:“卫侍卫肯留在阿照身边,除了情义……恐怕也是受了齐帅授意吧?”
卫昭搅动锅底的动作微乎其微地顿了一瞬:“丁先生何出此言?”
“靖安侯麾下亲卫各个忠心耿耿,断不会自作主张……更何况是顶着‘里通乱党’这样大的罪名!”丁旷云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头竟是风干的肉脯,他用匕首斩成几段,下进沸腾的粥锅里,“如果没有齐帅授意,就算借你三个胆子,你也不敢跟着来吧?”
卫昭拢在袖中的手搓动了下,脸色渐渐变得严峻:“丁先生当初叛走海外是形势所迫,亦是被逼无奈……如今少帅已经允诺会严惩许时元,丁先生还是坚持己见吗?”
丁旷云笑了笑:“不坚持己见,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卫昭皱起眉,虽然没说话,眼角眉梢却挂着呼之欲出的“不赞同”。
丁旷云并未与他争执,他和卫昭出身不同、立场迥异,各持己见也很正常——若是卫昭一句话不说,丁旷云反而要犯嘀咕。
“你家少帅是怎么跟你说的?”丁旷云不动声色地问道,“让你伺机寻回青龙,还是让你把阿照带回去?”
卫昭:“少帅没别的吩咐,只让我跟在江姑娘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丁旷云挑了挑眉,罕见地露出一丝诧异。
卫昭唯恐丁旷云不信,将攥在手心里的布条递过去,那布条被他搓揉这么久,早已皱成一团,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见——留在阿照身边护她周全。
丁旷云只扫了一眼就分辨出来,那字迹是蘸了血写的,还是靖安侯的亲笔。他微微叹了口气,将布条甩还给卫昭:“你家少帅用情不浅……”
卫昭神色黯然,紧跟着叹了口气。
就听丁旷云话音一转,似讥诮似冷嘲地勾起嘴角:“不过……早知今日,他又何必当初?”
卫昭略有些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丁旷云指的是当年齐珩化名改装潜入江晚照船队,将她一锅端了的黑历史。
那是梗在靖安侯和江晚照之间的毒刺,绝非几句温言细语能一笔勾销的。卫昭还想替齐珩辩解几句,可惜丁旷云没心思听,一摆手打断他:“别跟我说,被你家少帅坑了的人不是我,你想解释,只管去找正主。”
卫昭:“……”
丁旷云将卫昭怼了一通,憋屈的心情稍稍纾解了少许。他逼着江晚照喝了半碗粥,又将青龙上下探寻过一遭,时而对着营造法式的图谱参照一二,越探究越叹为观止。
“镇国公真是心思机巧,非寻常人可及,”丁旷云将一路所得用炭笔描绘下来,带回中枢舱室细细钻研,“我原本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朱雀如此庞大笨重,倘若真用船舰搭载,该怎么搬运挪动?万万想不到,镇国公竟是设计了专门的升降舱——你看,朱雀底部自有滑动轮,如此一来,朱雀只需在同一平面转动滑行,而不必费时费力地搬上搬下。”
江晚照对机械奇巧无甚兴趣,只随意扫了一眼,就自顾自地发呆出神去了。
丁旷云见不得江晚照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有心逗她开怀,可他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什么稀罕物件,于是将那本写着“浮生九念”的小册子甩给她:“你要是无聊,就看这个打发时间吧。”
江晚照淡淡一垂眼帘:“这是什么?”
“不知道,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丁旷云说道,“看笔迹,似乎是武靖公的亲笔……就当给你解闷吧。”
江晚照一愣:“武靖公的亲笔?”
她稍稍有了些兴趣,翻开扉页,就见第一页上写着“余生嘉德十五年四月十有六日,虽在王侯之家,奈何时逢乱世,幸有宾妹携手相扶五十余载,天之厚我,可谓至矣”。
江晚照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浮生九念”相当于武靖公记的流水账,内容大多是些日常琐事,尤其以他和昭明圣祖洛宾日常相处的趣闻乐事居多。
江晚照知道武靖公对昭明圣祖情谊深厚,却万万没想到,这沙场征伐的悍将居然婆婆妈妈到这份上,非但将闺房相处的细节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闲来无事时还时常翻阅回味——否则这手卷边角也不至于磨损到泛黄卷页的程度。
江晚照只是稍微脑补了一下画面,就直起鸡皮疙瘩。
然而眼下确实无事好做,江晚照不知从哪来的耐心,一页一页翻阅起来。很快她就发现,原来传闻中“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靖安侯,私底下亦和热恋中的少年没什么两样,颇有“沉沉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的闲情雅致——
“……余年十七,于西北大营再见宾妹,时见其赤衣怒马,顾盼神飞,不免心旌动荡,神思摇曳。虽无女儿家矫揉缠绵之态,然其豪阔宏量,霁月光风,令人之意也消。”
“昭明次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花烛之夕,余与宾妹相视嫣然……婚后十日,余从北大营归,返已漏三下,腹饥索饵。宾妹谑言,无饵,自挨之。余求恳再三,宾妹方牵余至内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余与宾妹食粥对饮,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宾妹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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