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1/2)
自先帝以来,朝堂上对前朝镇国公丁昱的态度便很微妙,既尊敬,又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忌惮,每每提及都讳莫如深。齐珩本以为是丁昱一手开创云梦楼的缘故,如今看来,这中间还横亘着一头语焉不详、下落不明的“青龙”。
齐珩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难道自昭明之后的百年间,天机司再未造出青龙?”
嘉德帝苦笑着摇摇头。
“青龙耗资巨费,穷尽昭明一朝的国力,也只打造出那么一艘。待到熙元年间,熙元圣祖本有意效仿先君,奈何一应图纸都被镇国公带走,朝中重臣也以“刀兵不祥”为由激烈反对,重造青龙之事一拖再拖,就这么耽搁下来。”
嘉德帝面沉如水:“青龙虽然匿迹多年,有关这件绝世神兵的传说却从未消失,只是朕万万没想到,山河四象竟会在本朝年间重新浮出水面!”
齐珩闻弦歌而知雅意:“陛下的意思是,怀疑山河四象在这个时机重出江湖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推动?”
嘉德帝披着仙风道骨的鹤氅,神色却是入世的殚精竭虑:“朕不关心背后是否有人推动,也不在乎这暗潮底下藏着怎样的阴谋,朕只要这绝世神兵回到国朝手中!”
他微微佝偻肩背,俯视着稳如泰山的靖安侯:“齐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齐珩闭一闭眼,忽然振衣跪倒:“陛下放心,微臣此去江南,必定竭尽全力,寻得青龙回朝!”
他双手相扣,继而弯腰伏地,将自己的承诺一字一顿敲打在西暖阁的金砖地上。
嘉德帝弯下苍老的腰,一只手摁住齐珩肩头须发贲张的白泽,沉声道:“朕……都托付给你了!”
他缓了片刻,想了想又道:“对了,听说随镇国公一同消失的宝藏中,有一味风干的圣婴果——朕这两年时有头疼之症,御医说,这味圣婴果最是对症,你若得了机会,便一并寻来。”
齐珩沉声答应了。
嘉德帝将边边角角搜罗一遍,自觉没什么遗漏了,从案上捡起一样物件,丢进齐珩怀里:“这一趟凶险难测,保不准要调动江南驻军,这东西还是你收着,等寻回圣祖遗物,朕自会论功行赏。”
齐珩只觉得那物件冷冰冰、沉甸甸的,定睛一瞧,果然是那枚玄虎符。他神色微凛,本能地推辞道:“陛下,此物已经交回朝中,臣实在……”
他话没说完,嘉德帝已经瞪起眼睛:“实在什么?齐子瑄朕告诉你,给你你就收着,别跟朕来那套虚的,当朕看不出吗?朝中有人啰嗦,自有朕替你顶着,你安心办你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老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齐珩无法,只能叩首谢恩:“微臣领旨!”
齐珩入勤政殿时是风雨欲来,出西暖阁时则是心事重重。陈淮替他打起帘子,待齐珩擦身而过之际,突然低声道:“雪后路滑,这一路不好走,侯爷务必多加小心。”
齐珩下意识抬起头,就见暖阁外的砖地上站着一位风采卓荦的老者,身穿一品大学士的朝服,正是内阁首辅焦清益。
电光火石间,齐珩想起林玄钧提点的那句“外患不及内忧扰人,”,以及小福子和东瀛人之间微妙的联系,心口顿时一凉。
焦清益倒是一如既往,仿佛焦颢夺职、闭门思过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影响,见了齐珩,他就如一个温和慈祥的长者,亲切寒暄道:“齐侯,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齐珩脸上不见情绪起伏,礼数却一丝不苟,拱手回了一礼,这才道:“有劳焦阁老挂念,焦阁老才是神采奕奕,令人见之忘俗。”
焦清益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垂落,从齐珩手心的玄虎符上掠过——那一刻,这看似枯槁的老人眼皮微掀,鹰隼似的精光乍然闪现:“听闻元宵当日,小儿行事鲁莽,冒犯了侯爷,实在是老朽管教不当。今日既然见着,老朽便代他向侯爷赔个不是了。”
焦阁老身段放得极低,齐珩却不能坦然承受,哪怕是表面文章,也得捏着鼻子敷衍道:“阁老言重了,原是后生行事莽撞,才会落人话柄,明光兄有意提点,后生感激不尽。”
焦清益微笑着拈着胡须,眼中是一派坦荡澄澈的赞赏:“侯爷不骄不躁,谦和有度,乃是人臣楷模。我大秦有此等良将,实为国朝之福啊。”
齐珩与他寒暄片刻,一边是长者慈爱,一边是后辈谦和,乍一看祥和欢喜,锋芒都隐藏在花团锦簇之下。
他好不容易打发了焦清益,人已经走出十来丈,依然能感觉到那老人的目光如影随形地盯着自己后背,盯得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齐珩径直出了宫门,从卫昭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卫昭紧随其后,问道:“侯爷,回府吗?”
齐珩抬头望了眼沉沉压住天际的云头,半晌才道:“去清欢楼。”
此时已过正午,清欢楼里人满为患,然而齐珩出现在大门口的瞬间,从掌柜的到店小二全都抻紧了皮,将人毕恭毕敬地引上三楼雅座。
这应该是清欢楼位置最好的包间,从窗口望下去,能将帝都城最为繁华的时雍坊收入眼底,沿河一排风姿绰约的杨柳,刚冒出一点新绿,就被霜雪压了个结结实实。
只听门口珠帘哗啦一响,齐珩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拎起茶壶,斟了一杯推到桌子对面。来人一振衣襟,在茶杯前坐下:“在下恭喜侯爷了。”
齐珩一改在江晚照面前的温柔体贴、有求必应,侧脸收敛成一道刚硬凌厉的弧度,漫不经心地低垂眼帘:“喜从何来?”
丁旷云“刷”一下展开象牙折扇,人模狗样地扇了扇:“侯爷被软禁府内多日,如今好容易解禁,难道不值得道贺吗?”
齐珩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嘴角,突然单刀直入道:“你一早知道,山河四象中牵扯的宝藏就是青龙吧?”
“青龙”两个字像一根尖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耳中,丁旷云严丝合缝的笑容僵了下,片刻后,端起茶盏遮掩似地抿了口:“我早知道,这事瞒不过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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