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1/2)
如果按话本戏文里的惯常套路,这野路子的美人既然救了落难书生,两人必定柔情蜜意,自此山盟海誓、白首不离。
可惜现实不比戏文,既然“落难书生”是靖安侯假扮的,所谓的“花前月下”是一场精心筹划的阴谋,那么最后的刀锋相向、血色连天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齐珩隔着被褥揽住江晚照腰身,连人带被地箍在怀里,好半天才低声道:“我一直在设法避开最后的结局,也曾向兵部秘密上疏,希望能招安你麾下船队,可惜……”
可惜,事与愿违。
靖安侯再怎么位高权重,终究是为人臣子,而东海匪患向来是当今心头一块根深蒂固的病症,他恨不得剜肉剔骨,又怎么会容许齐珩留下“病根”?
齐珩本不待多说,朝堂的黑暗江晚照已经亲身经历过,她一向渴望天高海阔,听得多了只会越发憎恶这繁华富丽的首善之地。然而齐珩低下头,发现江晚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要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似的:“可惜什么?”
齐珩嘴唇翕动了下,事到临头才发现少年时读的那些妙笔生花的文章一个字也派不上用场,搜肠刮肚半晌,也只攒出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这三个字乍一听像是蹩脚的借口,可是从靖安侯口中说出,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江晚照听出了齐珩的诚意,靖安侯身居高位多年,从来说一不二,他从不向任何人道歉,也确实用不着。偶尔破例一回,那里头的真心沉甸甸的,叫人不敢等闲视之。
但是江晚照仍旧意难平。
“凭什么……”她咬紧牙,突然瑟瑟颤抖起来,“凭什么你一声对不起,就能抵消我麾下百十来条兄弟的性命?凭什么你要大义灭亲,我就得引颈就戮,你要山盟海誓,我就得陪你演完这出花好月圆的戏码?凭什么所有事都得你说了算,旁人就活该成你手中搓圆捏扁的棋子?凭什么……”
凭什么你的一句“真心”,就得赔上我本可以海阔天空的后半辈子!
但是江晚照说不出话,她蓦地佝偻起肩背,孱弱的身子喘成一口不堪重负的风箱,难以形容的锐痛从骨头缝里缓缓爬出,化作虫蚁、化作蛇蝎,在五脏六腑里拼命噬咬。
江晚照从牙缝里抽了口气,手指猛地攥紧身下被褥——是诛心之毒。
她挣扎着推开齐珩,可惜手指虚得直打颤,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那一下推拒便微妙的变了味,像一个欲拒还迎的撩拨。然而齐珩神色倏变,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在床头摸索一阵,翻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匆忙间顾不得许多,用热米酒化开里面的药粉,直接送到江晚照嘴边:“喝了!喝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不用他说,江晚照已经挣扎着坐起,闻到米酒味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仰脖一股脑灌下,然后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被褥里,咬牙等着药效发作。
齐珩将人拉到怀里,一边替她梳理凌乱汗湿的鬓发,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他不会哄人,只能用脸颊抵住江晚照冰凉的额头,被褥里的女人拼命打着哆嗦,冷汗一阵接一阵发出,很快就把里外衣裳打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晚照咬得死紧的牙关微微一松,整个人像是脂水耗尽的朱雀,精疲力尽地往后一栽。
齐珩用手探了探,发觉她脖颈间湿漉漉的,再一仔细端详,见她脸色苍白中透着不祥的青灰,不由心惊胆战:“阿照,你怎么样?跟我说说话!”
江晚照疲惫到了极点,连嘴唇都不想动,遑论开口说话,她烦躁地别过头——嫌齐珩吵。
齐珩于是不再开口,探手将包裹住江晚照的被褥和斗篷扯开,又去解她身上的腰带。
江晚照猛地反应过来,原本气息奄奄的人,此时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矫健,一把攥住衣襟:“你、你干什么?”
齐珩唯恐她冷,将床前的火盆拨旺了些,低声道:“你出了好些汗,就这么睡会着凉的,我帮你把身子擦干,再换件干净衣裳。”
江晚照:“不用,我就这么睡。”
齐珩知道跟这混账玩意儿说不通,于是不再废话,自己上手去扒她那身像是从水塘里捞出来的衣裳。
江晚照一开始还想负隅顽抗,可惜她刚发作过一轮大的,整个人都虚透了,没两下就被齐珩镇压回被枕间。恍惚中,她只觉得腰带被扯下,胸口衣襟也敞开大半,不由咬牙道:“你、你去叫阿珏来!”
齐珩动作一顿,沉默片刻,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就这一回,好吗?”
江晚照虚得喘口气都困难,更别提跟他扯着嗓子对吼,好半天才艰难道:“你……你不许看!”
齐珩于是从善如流地闭上眼。
他摸索地扯下江晚照腰带,将她被汗水打透的里外衣裳扒下,又从水盆里拧出一条热手巾,一边用手探寻,一边替她擦拭身子。他闭着眼,不能视物,手指从江晚照身上掠过——那并非寻常闺秀的细腻柔滑、嫩如凝脂,而是布满了凹凸起伏的疤痕,像一层卖相不佳的铠甲,重重叠叠地爬布在江晚照身上。
齐珩不敢睁眼,只能问道:“疼吗?”
江晚照咬着牙,像是忍受火炭灼体一般,强忍到了嘴边的呜咽:“不记得了……”
她性格倔强,轻易不示弱,尤其不肯在靖安侯面前露怯。齐珩不喜欢她这一点,却也知道这海匪头子牛心左性,轻易转不过弯,只好自己来迁就她:“背上的伤好些了吗?屋里有祛疤除痕的药,都是宫里送来的,待会儿我帮你上一些……”
江晚照:“不用,留着挺好。”
齐珩手势一顿:“为什么?”
江晚照被他摸得腰间发痒,往里缩了缩,颇为不耐烦地说道:“我记仇,留着提醒自己,见了丧家犬得一脚踹开,免得被咬第二回。”
齐珩:“……”
靖安侯不聋也不傻,当然听得出江晚照是变着法埋汰他。她是在海匪窝里长大的,又读过几本书,骂起人来亦俗亦雅、花样百出,比叉腰骂街的市井泼妇出息多了。
齐珩知道她心气不顺,本不待跟这病秧子一般见识,可靖安侯这辈子没被人指着鼻子骂成狗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气恼交加,偏偏舍不得拿江晚照怎样,只得在她腰间轻轻刮了一巴掌:“混账东西!你现在缓过一口气,又能作妖了!”
齐珩以为他照准的是侧腰,谁知他闭着眼,感觉出现微妙的偏差,那一巴掌下去,指尖从某个温软的物事上掠过。
江晚照的呼吸声陡然急促,齐珩则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靖安侯守身持正,是帝都城中难得的君子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何况此刻虽然不能视物,指尖触觉却极为灵敏,他甚至能分辨出,方才触碰过的肌肤与伤疤处不同,而是如一方温香柔腻的软玉,哪怕一触即分,指尖兀自残留着肌肤滑腻的质感和幽幽不绝的女儿香。
电光火石间,齐珩一片黑暗的眼前飞快掠过一幅画面,那是江晚照屋里摆着的琉璃灯,浑身□□的藩女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一面巨大的贝壳里,从蔚蓝色的海水深处缓缓升起。从“世家公卿”的眼光看来,那画面是十足十的不堪入目,可是这一刻,不知怎的,齐珩却不由自主的将那藩女的脸代换成江晚照的面孔。
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在他心目中,突然间美得惊心动魄起来。
江晚照久久没见齐珩再有动作,只以为这男人在趁机占她便宜,刷的睁开被冷汗打湿的眼睫。借着一豆昏黄的灯光,她发现齐珩没睁眼,脸颊却人眼可见地泛起红潮。
江晚照登时明白这道貌岸然的靖安侯在想什么,气得将他用力一推,随手扯过被褥将自己裹紧:“你……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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