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1/2)
齐珩知道江晚照对他隐瞒了很多事,他也清楚,这脾气倔强的海匪头子一直惦记着当年那桩旧恨,哪怕表面上低眉顺眼,心口那把刀却一直没拔出。
齐珩不敢对她过分逼迫,唯恐逼得狠了,这连伤带病的混账玩意儿给他来个“玉石俱焚”。他把自己倒过来拧了拧,统共挤出两分的温柔耐心,全都用在江晚照身上,指望有一天,这牛心左性的东西能自己开窍,却没想到江姑娘“乖巧温驯”的画皮下其实是一根实心棒槌。
别说“窍”了,连条缝都没给他留!
齐珩这口气憋在胸臆中,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整个人都快“着”了。然而靖安侯征战多年,早就练出一身铜筋铁骨,哪怕内里沸反盈天,表面上也看不出痕迹:“所以,阿照所中的确实是诛心?”
洛姝点点头,开口前先抿了抿嘴唇,似乎有点不知怎么开口——以齐珩对她的了解,这八成是三殿下心虚的表现。
“这事说来我也有责任,”果然,就听洛姝道,“当年兄长亲自把江姑娘押解到江南大营,谁知恰逢西北战事吃紧,你连夜赶回西北大营,就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齐珩闭一闭眼:“我知道,是李之荣的人。”
“不止,”洛姝道,“除了李之荣,锦衣卫也有人搅合在里面。”
齐珩:“……”
靖安侯是在京中长大的,又跻身朝堂多年,早已见惯了明枪暗箭,稍一寻思便反应过来:“内阁的手已经伸到锦衣卫了?”
洛姝极其凝重地点了点头。
“焦阁老手段高明,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大半年前才隐约有所察觉,”洛姝沉声道,“可惜时隔多年,江姑娘所中诛心已是积重难返。”
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没第一时间通知齐珩,靖安侯却能猜到这位三殿下的用意。
洛姝性子稳重,从来谋定而后动,既然发现了内阁安插在锦衣卫内部的眼线,自然要好好利用,方不辜负焦首辅的“一番苦心”。为此,她不惜隐忍大半年,由着那眼线兴风作浪,直到内阁布置妥当,借由“随侯珠”点着了□□桶,她才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坐收渔人之利。
这份心机和手段,实在令人叹服。
齐珩将右手指节挨个捏过一遍,用力之大,甚至能听见关节“喀拉”作响的动静。他深吸两口气,依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好半晌才道:“姓焦的为什么要给阿照下药?为了对付我吗?”
靖安侯虽是武将,到底是世家出身,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哪怕私下闲聊,提到一向不对付的焦家,也必定尊称一声“焦阁老”。
如今开口就是一句“姓焦的”,可见是气狠了。
洛姝心知肚明,齐珩现在憋了满腔的怒火,给个炮捻子就能不管不顾地发作出来。她也清楚,这火气倒不是为了齐珩自己,泰半是冲着身陷囹圄的江晚照去的,因此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答道:“应该是吧……如果我没猜错,焦家苦心经营,就是把江姑娘当作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把匕首虽然潜伏在兄长身边,刀锋却不是对准兄长的。”
洛姝或许只是就事论事,但她永远也想不到,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的一句话,在齐珩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靖安侯常年征战,骨子里的那根弦永远绷紧,当他对江晚照撤下最后一道防线,小心翼翼坦露心扉时,那一刻的决断近乎豪赌。
恐怕连齐珩自己也想不到,这孤注一掷的豪赌居然赌赢了。
说默契也好,心有灵犀也罢,齐珩和江晚照虽然恩仇交织、猜忌重重,对彼此却始终落不下那颗屠龙之子。
齐珩摁了摁胸口,只觉得那株毒苗的根系又往深里牵扯了些。
半晌,他听到自己面无表情地问道:“侯府家将不是吃干饭的,你平时怎么和她联系?”
洛姝用舌尖润泽了下嘴唇,直觉实话实说必定会惹来靖安侯一场绝大发作,但是齐珩眼不错地盯着她,以三殿下的城府,心头居然也“咯噔”一下,舌尖打了个磕绊,终还是老实实地答道:“兄长曾经向公主府要了两个侍女……”
齐珩:“……”
靖安侯轻易不向别人开口,之所以肯破这个例,既是对江晚照的重视,也是对洛姝的信任——不过很显然,洛姝不比江晚照,回头就扇了齐珩两记耳光。
齐珩垂落视线,捏住茶盏的指尖微微发颤。有那么一瞬间,洛姝甚至有种精准的直觉,倘若他俩不是打小的交情,又有“君臣”这道泾渭分明的界线,齐珩的大巴掌已经照脸扇过来。
洛姝不由有点讪讪:“兄长若是怪罪,我无话可说,但凭兄长发落便是。”
话虽如此,她毕竟是嘉德帝的嫡亲骨肉,如假包换的天潢贵胄,借齐珩三个胆子也不敢动她一根头发丝。
到头来,这口气依然只能自己忍了。
齐珩手指关节快被自己捏断了,好半天才道:“阿照性子倔强,轻易不肯听命于人,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洛姝眼神恍惚了下,仿佛回到了数日前的那个傍晚——
“江姑娘是聪明人,应该看得清楚,京中世家佛口蛇心,像你这般草莽出身的‘匪寇‘,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走通了自然好,走废了也无妨,反正棋子多得是,换过再来便是,”彼时,洛姝一身侍女的打扮,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靖安侯府,眼神却极犀利,一字一句皆如刀锋,“朝堂诸公视你如草芥,但是兄长……他是实实在在将你当成心头至宝。”
“孰轻孰重,孰远孰近,相信江姑娘应该分得清吧?”
“不需要我说什么,”洛姝微微苦笑,“江姑娘虽为草莽,心中却存大义,她或许不明白朝局变化,兄长的耿耿忠义却是看在眼里的。”
“就算是刀,冷铁之下也藏着热血,宁可自折刀锋,也不会助纣为虐。”
从清欢楼里出来时,洛姝手里多了个小小的包裹,里头正是那半盘尚且温热的梅花糕——不用问都知道,是带给某位入住诏狱的江姑娘。
“阿照身子不好,诏狱又潮湿阴冷,这些日子还请殿下代为照看,”齐珩疏离又不失客气地说道,“待陛下消气后,臣就接她回来。”
洛姝听他一口一个“臣”,就知道靖安侯余怒未消,新仇旧恨攒成一把大的,不打算跟她讲儿时情谊了。偏偏她这回做的确实不地道,虽说事急从权,不过很显然,这个理由在齐珩这儿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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