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苦(1/2)
福建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海、终年湿热,地上长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无不能果腹。更有泉州这个深水良港,长年聚集来自四海番邦的行商豪贾,久而久之,成了东南一线足以与宁州媲美的流金繁华之地。
可惜的是,福建虽好,福建总兵许时元却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和江南统帅杨桢更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这也不难理解,杨桢是老靖安侯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哪怕他和齐珩见面就掐成一对乌眼鸡,身上也天然打着靖安侯一系的烙印。
而许时元却是内阁首辅焦清益一手提拔上的,和宁州知府耿绍忠同出一门。
有这层关系在,哪怕杨桢是江南统帅,手中令符可调动江南地界所有驻军,要到福建地界上逮人,也不能不多掂量几分。
“许时元是焦阁老的人,偏偏徐氏老宅在姓许的地盘上,”杨桢若有深思地摸了摸下巴,“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齐珩低声说,“但徐恩允敢在江南地界露面,必定做了万全的打算。若你大张旗鼓地调集兵马,徐恩允一定有所察觉,到时打草惊蛇,无功而返也就罢了,倘若被有心人逮住把柄,参你一本好大喜功、兴师劳民,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杨桢先是面露愠色,然而很快,他仿佛突然反应过来,将到了嘴边的怒火吞回去,眯眼端详着八风不动的靖安侯。
齐珩若无其事地坐在原地,任他打量。
良久,杨桢沉声问道:“听齐帅的意思,似乎心里已有章程?”
齐珩左手手心刚被自己割伤,匆忙间只缠了几截粗制滥造的布条,布料中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却毫不在意,兀自用掌心摩挲着剑鞘。
“我带二十个亲兵,化装成寻常商队,去永安城走一趟,”他低声道,“倘若寻不到徐恩允便罢,若是寻到了……他身边高手再多,二十亲兵也应付的来。”
这个安排乍一听没什么问题,杨桢却想也不想地否决了:“不行!我目标大,你这个四境统帅就小了吗?一旦你从江南大营中消失,永安那边保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别说不可能,耿绍忠都能想到往江南大营安插钉子,你以为许时元想不到?”
“我毕竟不是江南军主帅,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敷衍过去,实在不行,还能找个跟我身形相貌差不多的,守在帅帐故布疑阵,”齐珩不慌不忙,显然是有了通盘的考量,“这个徐恩允心思缜密、行事果决,又对东海一线十分熟悉,若是放任他投靠东瀛人,江南鱼米之地恐怕永无宁日了。”
杨桢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放任四境统帅孤身犯险,他怎么想怎么扯淡。这和当初齐珩独闯北邙山寨还不一样,毕竟当时照魄精锐已经潜入北邙境内,还有朱雀蓄势待发,齐珩看似孤立无援,实则掌握了全盘。可是永安在福建地界,照魄精锐一动,许时元必定得到消息,万一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那谁是那只待捉的瓮中鳖还真不好说。
杨桢皱眉了好一会儿,终于拍了板:“这样——永安离浙江境内不过一日路程,我安排三百精兵同样假扮商队,分散在两省交界处,真有什么万一,你用飞鸽传书也好,派人报信也罢,他们都能立刻得到消息,快马加鞭,不过半日也就赶到了。”
终归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同袍兄弟,平时掐的再狠,真牵扯上性命安危,杨桢比谁都上心。他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靖安侯,那意思大约是“这是最两全的法子,你要是不同意,也不必去了”。
齐珩拿他没辙,只能应允了。
杨桢长出一口气,就见靖安侯垂下眉目,仿佛在掂量什么难以决断之事,一根手指在矮案上轻扣了扣,终于道:“此行我想带上阿照一起。”
杨桢:“……”
狗改不了吃屎,靖安侯改不了活阎王的本色!
“你得了吧!”杨桢毫不客气地说,“你自己看看,那丫头都被你磋磨成什么样了?后背上的血道子还没好利索!我可是听说了,你专门找了良医给那丫头看诊,开的药方都是补气益血的——真把她带过去,万一出点什么事,你不在乎,我还心疼我的人呢!”
齐珩眉头毫不掩饰地皱紧了,目光如锥地看向杨桢,一字一顿:“你的人?”
杨桢梗着脖子,和他针锋相对:“当然是我的人!说好了只是暂时借调给你,等姓徐的落网后,她的军籍还是划归我江南军——我告诉你齐子瑄,江南大营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子的人,你别想拿他们当犬马使唤!”
齐珩反复摩梭着刀鞘花纹,半晌下定了决心:“我打算将阿照调入照魄军,等户部批复下来,就会直接录入军籍。”
杨桢:“……”
刹那间,再好的涵养也压不住往上涌的火气,杨将军勉强按捺住掀翻桌子的冲动,
冷冷地说:“我以为咱俩三年前就达成默契,等徐恩铭落网后,人归江南军。”
齐珩:“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是现在。”
杨桢额角青筋压抑不住地乱跳:“齐子瑄,你到底想干什么?三年前是你亲手拿了人,送到我江南大营……虽说有薄情寡义之嫌,但也算杀伐果决!可现在呢?把人调到照魄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不怕……”
齐珩手指一推,佩剑猝然弹出半尺,吞口与剑鞘相摩擦,发出十分清越的呼应声。那一线剑刃反射着光线,在杨桢脸上映出欺霜赛雪的长条,杨桢喉头一滞,便有些说不下去。
齐珩沉默片刻,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桢端详着他的脸色,实在没看出这“数”是从哪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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