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1/2)
丁旷云话音未落,齐珩刚有所缓和的脸色瞬间冷下去,近乎森寒地盯了江晚照一眼。幸而他还给江晚照留了点面子,没当着丁旷云的面追究此事,冲打小报告的丁楼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一个恨不得活撕了丁旷云的江晚照扬长而去。
直到夜色初降,他们这一行人才回到城外的江南大营——原本不至于拖这么久,谁知齐侯爷不知怎的抽了风,放着好好的马不骑,非要坐马车。一干亲卫任劳任怨地备好了马车,他又不急着上车,而是用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江晚照。
此时正值七月,江南暑意未消,江晚照却被齐珩盯得浑身飕飕冒冷汗,实在扛不住了,只得勉为其难地爬上车。
马车车厢不算太宽敞,江晚照努力将自己往后缩,架不住齐珩离她太近,冷冷的话音冰锥似的扎进耳朵:“怎么回事?”
江晚照大约是听出他话音里隐而未发的怒意,一时不便火上浇油,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在宁州城中遇到东瀛忍者的事简单说了遍。
末了,她大概有意分散齐珩的心思,又将自己那番不是很成熟的揣测合盘托出:“据卑职所知,培养忍者花费极巨,投入的财力物力难以想象,只有东瀛的正牌诸侯才有实力支撑——如今这两名忍者现身宁州城,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处心积虑,意图搅乱东南这滩浑水,侯爷不得不防。”
她能想到的,齐珩当然不会忽略,甚至想的比她更深一层。只是眼下无凭无据,齐珩不便将一顶“居心叵测”的大帽子扣在“芳邻”头上,顿了片刻才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后别和旁人提……对了,你是在哪撞见那两个东瀛人的?”
江晚照于是将大致方位比比划划地描述了一遍,重点关照到小巷旁边的大宅院:“那宅子气派得很,也不是常见的白墙青瓦,而是绛红色的琉璃瓦,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齐珩点点头,皱眉沉吟不语。
江晚照巴不得他装一路哑巴,正拍着胸口暗呼庆幸,就见齐珩淡淡一掀眼帘,含着冰锋的视线如影随形地追过来:“你背上的伤,为什么不上药?”
江晚照:“……”
坏菜,这小子怎么还没忘了这一茬!
江晚照有心敷衍过去,然而齐珩冷冷盯着她,非得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江晚照被他逼得不耐烦,索性混不吝地答道:“我够不着!”
齐珩:“……”
齐珩摁在膝盖上的手陡然攥成拳头,手背上撑起几欲炸裂的青筋。
江晚照浑若未觉,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伤在背上,我怎么够得着?再说,不过是几条血道子,过两天就没事了,根本用得着上药,我当年……”
齐珩猛地挪开视线,一边深深吸了口气,一边勉强按捺住“摁住这混账玩意儿揍一顿”的冲动。
随后的一路,齐珩都沉着一张脸,万幸他性格内敛,七情轻易不上脸,倒是看不大出情绪起伏。待到回了江南大营,齐珩头也不回,径直丢下一句“跟我来”,便当先进了帅帐。
江晚照僵立片刻,在心里猛抽靖安侯的小人,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咬牙切齿地跟了进去。
此时天色擦黑,杨桢正在帅帐中翻看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将一沓纸张飞快收拾好,迅雷不及掩耳地藏进矮案底下,这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待得看清来人,眼角眉梢顿时挂满嫌弃:“齐帅今儿个耍够了威风,怎么不早点歇着?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去审那徐记粮号的老小子。”
他动作太快,以齐珩的眼力,也只隐约看见他藏起的是一沓信纸,至于信上写了什么便不得而知。
当着亲兵和江晚照的面,靖安侯不好刨根究底,于是在一旁坐下,冲江晚照使了个眼色。
江晚照会意,将马车里的话又复述一遍,听得杨桢大皱其眉,却没开口打断。直到江晚照提起“绛红琉璃瓦”这个细节,他才猛地一拍桌案:“你确定?没看错吗?”
江晚照不假思索:“卑职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看错!”
不怪杨统帅震惊,实在是大秦沿袭前朝制度,对府邸规制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平民百姓只能用青瓦,从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绛红琉璃瓦。满打满算,宁州城够得上这份殊荣的只有一位——宁州父母官,耿绍忠。
齐珩曲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矮案:“你怎么看?”
江晚照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默默后挪了两步,眼角余光不住往门口瞟,很想寻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杨桢冷哼一声:“这还用问吗?宁州城这么大,姓耿的老窝附近又没什么好去处,那两个倭奴去哪不好,干嘛偏偏去那儿?说不准,这两边早勾搭上了!”
齐珩面沉如水,轻敲案几的手指倏地顿住:“……耿绍忠是宁州知府,朝廷的从三品大员!”
杨桢听懂了他隐晦的警告,却不屑一顾:“从三品又怎样?京城里有的是一品二品大员,还不是只认得一个贪字?媚上欺下,眼睛里只看得见那一亩三分地,我早就……”
齐珩突然开口打断他,语气微含怒意:“如松!”
他统领四境多年,这一声低喝隐约带着金铁杀伐之鸣,杨桢眼皮猝然一跳,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江晚照察觉到这两位之间的暗流汹涌,明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装聋作哑,可是话到嘴边,实在忍不下去,宁可挨靖安侯一记森冷的瞪视也要先吐为快:“其实杨将军的话不是没道理……若非有恃无恐,那两名东瀛忍者也不敢在宁州知府的家门口动手行凶——万一招来官兵,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此二人既然藏头露尾,就是不想惊动官府,断没有自相矛盾的道理。”
这话和杨桢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只是听起来没那么刺耳,且多了几分理据。齐珩的脸色缓和了少许,眉目间多了几分沉吟不决。
“耿绍忠毕竟是朝廷命官……‘通倭’这顶帽子太大,没有真凭实据,不能随便乱扣,”少顷,齐珩淡淡地说,“等明天审过徐家的人,再做定论吧。”
靖安侯终究是四境统帅,实打实的军中第一人,杨桢可以冲他撂脸色,却不能越过齐珩单独行事。闻言,他冷哼一声,从案上拿起一卷兵书,顺势扫了扫一尘不染的案面:“齐帅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时候不早,恕末将不远送了。”
齐珩没有讨人嫌的癖好,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人已经走到帐门口,他脚步忽而一顿,:“去年,几位老将军回京述职,本想找你父亲叙叙战友情谊,却被他称病推脱了……”
杨桢捏着兵书的手陡然绷紧,目光如电地看向他。
“这两年,当今对兵权抓得越发紧……你父亲深居简出,就是为了不给杨家惹出祸事,”齐珩沉声道,“你就算不明白他的苦心,也该看在他是你父亲的份上,让他少操点心。”
杨桢:“……”
齐珩的语气其实并不重,甚至没有方才那声“如松”来得森然。杨桢却觉得肩头似是凭空压了一座重逾万钧的大山,胸口猛地一窒,居然不知说什么好。
齐珩点到为止,头也不回地走出帅帐。
江晚照闷头跟在他身后,本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可惜她刚一抬腿,齐珩就如脑后长眼似的唤道:“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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