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1/2)
世情如刀,风雨如晦,虽不至于将一个人挫骨削皮,却能教会人如何“不惹麻烦”。
江晚照自知和齐珩恩怨纠缠,拿八副算盘也计较不清。倘若这人不是大秦的靖安侯,以她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狗怂脾气,铁定手提长刀、有怨报怨,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得说情。
可惜不能这么干。
因为“靖安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封号,他手握重器、身居高位,背后是大秦四境的铁血精锐,刀锋所指,十万铁骑也只有飞灰湮灭的份。
江晚照没有撒豆成兵的能耐,万万不敢拿自己这副小身板和十万铁蹄相较,再不情愿,一腔“快意恩仇”的热血也只能浇凉泼灭。
她自认已经退到悬崖边上,谁知齐珩还要步步进逼,当即将那“顾全大局”的画皮一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姓齐的,你要替你那走狗腿子出头,大可直说,犯得着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吗?去你麾下?你不嫌脖颈发凉,我还觉得膈应人呢!”
齐珩垂下视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八风不动,搭在膝头的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
江晚照攥紧了那不足巴掌长的小刀片,总觉得他下一瞬会暴起咬人。
然而齐侯爷并未动怒,他像是压根没听见江晚照那番出言不逊,沉默片刻,居然耐心解释道:“我在北邙时提审了陈连海,他咬死不认暗通倭寇,被逼得紧了,只说自己和那‘徐六爷’辗转做过几笔交易,既不曾见过面,也无私底下的交情。”
江晚照被他一打岔,暂时忘了兴师问罪:“徐六爷?”
“‘徐六爷’姓徐,名恩允,与那匪首徐恩铭是同出一族的兄弟,只是亲缘疏远,已经出了五服,知道的人并不多,”齐珩淡淡地说,“此人和他那豪侠任性的族兄不一样,出生便先天不足,练不了武,脑子却颇为灵光,小小年纪已经做起偌大一盘生意——你要是去过宁州城,可以留意下城中粮铺,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字号。”
江晚照当了小半辈子海匪,进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绞尽脑汁地回想一会儿,隐约记得城中确实有几家粮号,门口挂着“徐记”的字样,想来都是那“徐六爷”的生意。
江晚照粗略估算了下,发现单是这几家粮号的流水,已经是她这种草莽人物想象不到的惊人,登时有些怔住:“这么大的家业还要和匪类勾结在一起……这姓徐的是不是脑子里有坑?”
齐珩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明白这自己案底还没洗清的混账东西,到底是怎么厚着脸皮说人家是匪的?
“徐恩允年纪轻轻,又是个天生不足的体质,再如何天资过人,想在这鱼龙混杂的宁州城中立足也没那么容易,”齐珩说,“我派人查过,此人的父亲是一位行商,早年间曾私下遣船出海,往来于东瀛和东南鱼米之地——你自己也是海匪出身,应该明白个中利害。”
靖安侯点到即止,江晚照却听明白了,这话寻根溯源,还得追究到当今刚登基那会儿。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若从盘古开天地算起,那天庭化龙池下来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真龙”脾气迥异、做派不一,有些是来□□定国的,有些却酷爱兴风作浪。
好比大秦开国圣祖昭明女帝,那就是个不让须眉的真英雄。她在位期间,大秦仗着船坚炮利,将四境芳邻揍了个遍,北戎、回纥销声匿迹,安南、暹罗俯首称臣,也就是东瀛仗着海湾天堑,勉强偏安于一隅。
可惜钟鸣鼎食之家,往往兴盛不过三代,先帝年间已有盛极而衰的迹象,待到当今登基,更是江河日下。
齐珩不好揭上位者的痛脚,便简而言之地一语带过:“今上刚登基那会儿,赶上东瀛倭寇屡屡犯边,又有商户借着海运的名头,和倭寇暗通款曲。当今一怒之下,禁了海运,只留宁州和泉州两处作为通商口岸。”
“只是海运之利,丰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即便朝廷再三严禁,也架不住那刀尖上讨生活的亡命徒火中取栗——徐恩允生父就是一个例子,”齐珩说,“那些年,他靠着出海走私攒下一笔不小的身家,偏偏他颇有些长袖善舞的本事,居然和东瀛当地一支名门望族搭上关系,取了人家的女儿。”
江晚照惊愕地睁大眼,隐约猜测到什么。
“——就是那徐恩允的生母!”齐珩似乎看穿了她的念头,一字一顿地说,“你猜得没错,徐恩允确实有东瀛血脉,他这些年能来往东海,做起偌大一盘生意,少不了母族的帮衬。”
江晚照已经顾不上思索齐珩从哪探听到的这些八卦,她伤后难免有些迟钝,好不容易才跟上靖安侯的思绪:“可是……等等!照你这么说,这个徐恩允可了不得,又是私通倭寇,又是和山匪眉来眼去,还成功洗白,在宁州城明目张胆地做起粮号生意——长袖善舞到这份上,可不是光使银子能摆平的吧?当朝廷的禁海令是摆着好看的吗?”
齐珩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他低声说,“我怀疑徐恩允的后台不止一个东瀛,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徐氏多年经营,在宁州城内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便是动全身,还需慢慢查探。”
江晚照觉得腿盘得有些发麻,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又把枕头竖起垫在腰后,伸了个十分含蓄的懒腰:“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了这么多,不会要我帮你查吧?”
齐珩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在徐氏船队中潜伏多年,和东瀛人也辗转打过交道,有你帮忙,总会便利许多。”
江晚照用鼻子喷了口气,偏开视线,不想搭理他。
齐珩没跟这狗怂脾气的姑娘一般见识,自顾自地说:“此次只是暂时借调,若能挖出徐氏埋在宁州城中的‘根系’,便是大功一件。到时,你若想调回如松麾下,也不是不能商量。”
江晚照耳根轻轻一动,显然听进去了。
齐珩端详着她的脸色,不着痕迹地一点点抛出筹码:“徐氏和倭寇暗通款曲,经年日久,已是东南沿海的一颗毒瘤,若不趁早拔除,迟早有一发不可收拾的一天……当年你统辖船队,严令麾下与东瀛倭寇串通勾连,不就是防着这样的人吗?”
江晚照脸色松动了少许,眼底闪过迟疑。
齐珩看准时机,使出杀手锏:“倘若能拔除徐氏、揪出他背后主使,我可以考虑将你那兄弟调到江南军麾下——他好像是姓韩,对吧?”
“人穷志短”的江晚照终于在靖安侯持之以恒的“利诱”下败下阵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勉强道:“等这事完了,我就能回江南军?”
齐珩:“……”
靖安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收紧,又强迫自己一根一根松开,在心里对自己说:时日还长,慢慢来吧。
而后他抬起头,没答应也没否认,非常狡猾地给了一个两可的回答:“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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