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1/2)
是人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杨统帅年少时也曾被帝都城的纸醉金迷泡得五迷三道。有一年生辰,他约了一帮狐朋狗友在醉花楼吃酒,不留神吃醉了。恰好楼里新请了戏班,醉醺醺的杨大少不知被谁哄骗,居然换了身女装长裙,在台上衣袂翻飞地舞起了水袖。
事后,酒醒的杨公子被暴跳如雷的老侯爷动了家法,整整半个月下不来床,但他一舞千金的“如花美名”也传遍了帝都城,自此得了个“杨如花”的诨号。
等他伤好后,老侯爷琢磨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一回是登台唱戏,下一回莫不是要挂牌卖笑?索性将人送到老靖安侯麾下,眼不见为净。
而杨桢无忧无虑的败家子生涯也就此告终,被迫拐上了“栋梁”的正轨。
这些都是杨统帅的黑历史,每每回想起来,他都恨不能一盆白漆泼下去,将那些不堪回首的陈芝麻烂谷子彻底洗白。然而他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那靖安侯身手不凡,嘴上功夫也着实了得,他就像那行走江湖的无名高手一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嘴,就必定往人死穴里下刀子。
反正杨统帅是被齐珩反手一刀捅得脸色骤变,直到靖安侯飘然远去,他才从猝不及防的暴击中缓过劲,一口肝火无处发泄,只能留着过夜。
齐珩金口玉言,说了“明日一早出发”,江晚照就得认命地收拾行囊。幸而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统共不过两三件换洗衣裳,拿包袱皮一裹,背起来就能走人。
她这边刚收拾妥当,“不速之客”就登门造访——来人颇懂礼数,知道她是个姑娘家,没大剌剌地往帐子里闯,而是站在门口问了声:“江姑娘在吗?”
江晚照掀帘走出去,只见帐外站着个亲兵模样的男人,手里还捧了个包裹。
江晚照和这人打过照面,认得他是齐珩身边的亲卫,脸色微乎其微地一沉:“什么事?”
亲卫姓齐,单名一个晖字,在靖安侯一众亲卫中俨然是领头人物。虽然江晚照身份尴尬,连个正经的军籍也没有,他却十足客气,客气得近乎隆重了:“我家侯爷说了,明日一早要出发,时间仓促,江姑娘未必来得及收拾行囊,特意替您准备了些路上用的换洗衣裳。”
江晚照听到“我家侯爷”几个字,眼神已经暗藏了冷意,很想连人带包袱一起丢出去。只是人在屋檐下,她不好堂而皇之地打四境统帅的脸,只能强忍下来:“我有衣裳,用不着,你拿走吧。”
齐晖来时应该被人反复提点过,哪怕江晚照一再拒绝,依然恭谨有礼……礼貌的江晚照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江姑娘重伤初愈,之前的行囊应该都丢在匪窝了……从此地到北邙山,少说要赶五六日的路,多备些衣物总是有备无患。”
江晚照还要皱眉,齐晖已经将包袱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江晚照:“……”
江晚照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掂了掂那包袱,发现份量居然不轻,里头叮咣响个不停,像是小瓷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江晚照犹豫再三,还是掐断了“连包袱带衣裳一起丢进下水坑”的念头,将包袱全须全尾地捧回去,打开一看,只见最上头果然堆了五六个小瓷瓶,不用看都知道里头装的是药。备药的人生怕她分不清药性和用法,特意在瓶子上贴了黄纸笺,将止血消肿抑或清热解毒的功效及用法一一列明。
江晚照目光闪烁了下,神色一变再变,还是在“有备无患”四个字前败下阵来。她把药瓶收进自己包裹里,又翻了翻齐珩准备的衣服,刚有所好转的脸色登时一黑——只见那包袱里一水的软缎长裙、绣花小鞋,连首饰佩件都一应俱全。
要不是看在那几瓶药的份上,江晚照铁定将包袱原样封好,直接丢进营外的臭水沟里。
她心里憋了一股恶气,第二天清早,靖安侯一行出发在即,就见江晚照依然是男装打扮,肩上背了个小小的包袱,打算凭那三两件换洗衣裳一路撑到北邙。
齐珩要查北邙山寨的底细,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打出“靖安侯”的旗号,是以将一行人假扮成商队,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北邙地界。他正要坐上马车,冷不防瞧见江晚照,眉头当即微微皱起:“给你准备的衣服呢?怎么没换上?”
江晚照想起那一水的女装长裙就脸色发黑,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穿不惯,赶路也不方便。”
她脸色疏远、神情淡漠,就差把“你有完没完”一排大字凿在脑门上。一干亲兵无端嗅到了□□味,纷纷缩脖端肩,唯恐成了惨遭殃及的那条池鱼。
好在齐帅心胸宽大,没跟江晚照一般计较,视线在她脸上转过一溜,径直上了马车。一众亲卫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上马的上马、赶车的赶车,江晚照正想找匹没主的马爬上去,那麻烦连天的靖安侯就在这时掀开车帘,扬声唤道:“阿照,上车。”
有那么一时片刻,江晚照几乎以为齐珩吃错药了。她有心拂袖离去,当众甩齐珩一个没脸,然而靖安侯统兵多年,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威势,何况人家一只手已经递出来了——江晚照连军籍带小命都攥在齐珩手里,不好把人得罪太狠,思量再三,几乎把牙关咬碎了,终究冷着一张脸爬上马车。
驾车的亲兵轻轻一抖缰绳,客串驽马的千里神骏嘶鸣一声,不紧不慢地迈开了长蹄。
六月的江南正是最炎热的时候,紧闭门窗的马车里却并不闷热。这马车从外表看其貌不扬,内里的规格可是相当不低,不仅铺了软垫、设着茶具,车厢角落里还摆了一小盆冰。
寒气森森逸出,江晚照只觉得通身的暑气烟消云散。她当了小半辈子“海匪”,头一回享受如此奢侈的待遇,一时简直有点坐立难安,身子下意识往外挪了挪,总担心自己这身粗麻衣裳会把金贵的软缎椅垫磨破了。
齐珩从磁石茶具里倒出一杯热茶,递给江晚照:“听说过北邙山匪寨吗?”
江晚照单独对着齐珩时总会多几分小心,因为觉得他每个字背后都藏着别有的用心,因此格外小心谨慎:“听说过。”
齐珩:“了解多少?”
江晚照想了想:“北邙一带从前朝开始就不大安宁,这一带山头多,山匪也多,一窝一窝跟耗子似的,杀不尽也烧不完。听说一开始,山头义旗林立,大小派别总有十好几家,不过到了这两年,那些杂七杂八的匪寨逐渐沉寂下去,只有何敢当独树一帜,显眼得很。”
齐珩手里握着一卷兵策,目光却盯着江晚照:“那何敢当为何能独树一帜?”
江晚照想说“出头的椽子不被砍,不是自己骨头硬,就是背后有靠山”,然而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齐珩谈及何敢当时暧昧微妙的态度,再把那些云遮雾绕的端倪串联在一起,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揣测。
她赶紧一咬舌头,话到嘴边强行拐了个弯:“……山匪都是利字当头,听说这何敢当为人豪爽,最爱仗义疏财,想来比其他匪首更得人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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