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2/2)
“我拿给你看!真的一模一样!”老人又强调了一遍,转身正要回屋,突然想到什么,“嗐”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下脑袋。
“看我都老糊涂了!我家这枚镯子,早被那小兔崽子顺走了!”
许皓月“啊”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讷讷地问:“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你刚刚说的乖孙?”
“是啊。”老人又是叹气又是跺脚,“这是他妈的嫁妆,留给他娶媳妇用的。他说拿去送女朋友,结果呢,别说女朋友了,就连他,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看啊,他八成是把那镯子卖了,老坑玻璃种,能卖不少钱呢!唉,不肖子孙啊……”
大概是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老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许皓月莫名其妙当了回听众,还得时不时安慰几句,唏嘘几声,听到兴头上,还得跟着骂上几句。
唠了足足有半小时,老人才摆摆手:“算了,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听人唠叨,你走吧,这盆花……算我送你的,不要钱。”
许皓月愣了下,心里过意不去,硬要把钱塞给他。
几番推辞,老人最后还是收下了钱。
许皓月端着花,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一阵清香扑鼻,直钻到心底,勾起了很多遥远的回忆。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她蓦地定住,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
她定定地盯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这才发现,她其实一直没有注意过他的长相。
那双眉眼,跟陆成舟是如此相似。
许皓月眼睛发涩,也许是流了太多的泪,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但心里的苦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阿伯,你家孙子……”她说得很缓慢,每一个字都在拼命压抑着酸楚,“是不是姓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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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皓月是偶然得知自己怀孕的。
那时,她已经在泉城住了几个月,过完了农历新年。
她去了趟医院,挂的神经内科。
自从陆成舟出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到夜里总是心慌心悸,关了灯觉得害怕,开了灯又刺眼得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勉强睡着,又睡得极浅,窗外的一点动静就能把她惊醒。
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她的精神也来越萎靡,不得不去医院开点处方药。
要么吃安眠药,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好歹能让她恢复一点精气神。
要么重新吃曲舍林。无需医生诊断,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的抑郁症又发作了,而且这次要严重得多。
医生听完她的描述,手里的笔一顿,抬起眼,认真观察着她的脸色。
“除了睡不着,还有别的症状吗?”
长期缺觉让许皓月反应也变得迟缓,“啊?比如?”
“比如湿疹、过敏之类的。对了,月经正常吗?”
许皓月回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上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过年前?
不止吧,好像是婚礼前……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现在已经一月份了,仔细一算,她居然有四个月没来月经。
女医生见她这样,心里明白了几分,给她开了个单子,“先去验血吧。”
许皓月神色茫然,“有这个必要吗?”
“先查个血确认一下。”女医生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严肃,“这是对你的身体负责。”
诊室外的长廊上人来人往,许皓月在金属椅子上坐了很久,手脚冰凉,椅子是冰冷的,后背的墙壁也是冰冷的。
血液检查结果显示,她已经怀孕。
怎么会这样?
她大脑乱作一团。
虽然那次他们确实没有采取措施,而她也做好了会怀孕的心理准备,可那是情到浓时的一念冲动,前提是他们得在一起,陆成舟得好好活着。
可现在,他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时候怀孕,合适吗?
许皓月轻抚着小腹,胡乱地想,这里面真的有一条小生命吗?按时间推算,至少有四个月了,为什么肚皮一点起伏都没有?
越想越愁,心中被忧虑填满,竟没有一丝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要面临的困难太多了。
她一个人在异乡,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她也没有一份稳定工作,根本没法养活这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怀孕前一直在吃抗抑郁药,这几个月也没有忌口,吃了许多对胎儿发育不利的食物,甚至偶尔喝酒。
如果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那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余生都要忍受漫长的折磨。
许皓月越想越头疼,心乱如麻。
这么多现实的困境摆在面前,都在劝她,打掉吧,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即使将来陆成舟回来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你们还年轻,把身体养好了再生吧。
但是,如果陆成舟回不来了……
那这个孩子,就是他的遗腹子,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薄薄的两页检查结果,被许皓月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抠破了纸张,深深嵌进了肉里。
她咬紧牙根,拼命憋住眼泪。
人生,为什么这么难?
打掉,留下,每种决定都很艰难。
无非是短痛和长痛的区别。
都说长痛不如短痛,可是短痛是眼前血淋淋的杀戮,长痛是未来不可预知的煎熬。
她心里仍抱有一丝侥幸:也许这长痛,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也许熬到最后,会酿出生活的蜜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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