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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拥挤地摆放着很多张低矮的行军床，有的伤员或站或坐在床边，但更多的是躺在那里。有人看到我们，但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开。即使有这么多人，但是整个屋子却安静到近乎死寂。

我急切地扫视着目所能及的每一张脸。但是里面的人太多了，还有人头上缠着纱布躺在床上看不清楚，再加上我那根本无法控制的慌乱，我自己都能意识到这几乎就是一场让人绝望的盲目寻找。

“那里，角落里的那张床。”菲利普站到我旁边，伸手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我顺着看过去，在目光滑过几个人后，猛然间便看到了那总会在睡梦里的美好愿景中出现的脸。即使在惨白的被单映衬下显得更加毫无血色，也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但是我知道，那个即使不愿意正视，但在内心深处早已被认为几乎不可能的奢望，正在我的眼前变为现实。

那个想要让我远离忧愁，想要在战争结束后和我一起生活的人，还活着……

指甲陷在手心里，微微的痛感让我知道这个场景不是幻觉。这种扑面而来的冲击带来尖锐的刺痛，像是有巨大的电流从身体中通过一样让人麻痹。在急剧升腾的沉重挤压感之后，紧接着又似乎要将我从内而外撕裂。嘴角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眶里逐渐积聚的泪水，剧烈到带来疼痛的心跳，那种既想要大笑又想要大哭的冲动，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发抖的手抬起想要伸向他的方向，好像这样就能触摸到他。而这时，菲利普的说话声却像针尖一样一下子戳破了充满喜悦假象的泡沫，让我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能确认他的身份吗？”

什么意思？突然记起在来的路上薇拉说的那些话，当时并没有引起我的警觉，但是现在想想却让原本在心里涌动的那种解脱般的快慰，逐渐变成了疑虑，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他们的用意。这种异样的不安，让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和其他人一样被陆军俘虏。由于在之前的爆炸中伤得很重，医疗队出于人道精神，还是给他做了左臂的截肢手术，但是之后他一直处于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状态。”

这些话就像是在用刀反复地插向我的胸口。我的眼睛刺痛着，发抖的手抓住窗前的铁栏，咬紧了牙拼命想要站稳，但脑子里却似乎有人在不停地冲着我吼叫。在这种嗡嗡作响、让人发疯的声音间隙，想要清醒面对的自我控制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盘桓着：我的海因里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失去了他的左手……

菲利普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又继续说道：“他身上带着好几个身份牌，在我们排除了其中几个名字后，还剩最后两个。战俘营需要确认每一名德军被俘人员正确的身份和名字，所以，”他转身面对我，“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他到底是拉尔夫罗伊斯，还是你曾经想要寻找的海因里希弗莱舍尔？”

我几乎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