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仅有一次的落日（5）（2/2）

袁阁把手机放回包里，职业地对着主编再次举杯。为了她今天采访的突然“叛逆”，也为了冯樱樱充满秘密的警示，她要全心全意虚情假意地“照顾”好李瑜安。

俞皓亮第一次觉得跟冯樱樱在一起的时间沉默又漫长。他想起来等待傅蕊的那无尽的时光。那时他好像看见她从她的枯枝落叶的花园里漫不经心地捡起一片黄叶子，扔到他摊开的空白笔记本里面。于是他就守着这本笔记本生怕它合上，可是永远不知道下一片叶子什么时候会到他手上，甚至那根本不会是一片叶子，而是她心血来潮又举着一只水杯，浇湿了他整整一只笔记本的厚度的等待。

冯樱樱一整个路上都不再说话。本来他们去的是热闹的夜宵摊，可是那落日太浓妆艳抹，而他们说出的话太苍白无力，以至于他们依偎在闹市之间吃着至鲜至美的食物，仍然如在家中饮白水一般淡漠无味。人来人往，而他们竟然有一种一去不复返的失落。

现在冯樱樱更是不敢看俞皓亮。她不知道怎么再组织语言，去说明和袁阁这一段偶遇和躲藏。只想快点翻过这一页。她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好像他们中间有什么需要保持绝对水平和绝对安静的横线，如果轻轻打翻了一样东西，他们赖以建设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直到晚上睡觉前，冯樱樱终于试着向俞皓亮说起，她白天看见了袁阁，也知道了袁阁在这边出差的事情。出乎意料，俞皓亮什么都没有问。可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在琢磨，他们悄悄地走掉，到底是在躲藏着谁。

可不能让今天的疑问变成明天变味了的餐食。她只得编造起李瑜安是赵佑奇的亲戚之类的瞎话。她感觉这样至少能解释，她为什么要躲着李瑜安，也能阻挡俞皓亮继续去了解背后的原因。

俞皓亮应该是被说服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冯樱樱的额头和碎发，像往常一样搂着她睡着了。他今天跟方伯伯达成了他想要迈出的重要一步，也向樱樱坦白了。虽然不能确定樱樱怎么想，可是还有明天呢，明天他还会陪着她。他曾经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你。一直。永远。”他不会食言。

冯樱樱在黑暗里睁着双眼，感觉到床被拉伸得无限地宽，他的胳膊也好像有无限地长。意识漂浮的海面，俞皓亮是穿越了横亘的海峡，来紧紧抱住了她。她的眼泪突然如一串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湿了枕头，却不忍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

她累了。可她的心分明告诉她，她爱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地，爱着他。他们漂流在海面上，奇异的是，他们怀抱的间隙可大也可小，他们之间的距离可长又可短。冯樱樱湿漉漉的睫毛耷拉下来，最后她还是睡着了。

他们是周二下午的飞机。没有跟袁阁碰面，也没有跟任何财经前沿的人再打过照面。因为早上他们就退了房，去冯樱樱一直想去看看的《失落的河》的取景地。冯樱樱爬到竹峰寺的时候，大汗涔涔，脸晒得红红的。俞皓亮递给她水和纸巾，陪她坐在破落的寺庙门口的台阶上。满地青苔，四周是残垣的红墙，冯樱樱穿着运动鞋脚跟戳着地面竖起来，像两只动物的耳朵。

“你也这样竖起来。”冯樱樱叫俞皓亮做的，他便照做。她拍下了四只脚。

“干嘛要拍脚呀？”

“可爱呀。”冯樱樱笑起来很健康，她想，脚的存在看上去比人的脸还要真实呢。

这里似乎空无一人。佛像却一尘不染。两边架子上的红烛烧得长长短短，有的委顿在那里，有的拂身地面。冯樱樱一丝不苟地鞠躬，拉着俞皓亮的手，安安静静又下山去了。

在飞机降临在隆得机场的时候，冯樱樱怀着一种全新的心情解开了安全带，站立起来。虽然现实距离的分开看来是在所难免了，他要去的万石彩，她即将启程的美国，可是这种坦白和接受让她内心更加沉静。不知道他们还将面临和承受些什么。此刻她的手仍牢牢在他手心，没有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