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安眠（2/2）

这样的环境下，弱肉强食强取豪夺根本就是基本的真理，生活的准则，这一路上有不少满脸横肉的成人不怀好意得打量着乞丐儿们的猎物。

如果不是乞丐们抱成一团，用石头和木棒全副武装着，他们估计早被攻击好几次了。

这样戒备着终于一路抵达了乞丐们的巢穴，一个小小的猪圈似的窝棚。

就这么一个猪栏似的窝棚，因为有屋顶能保暖，也有好几个乞丐儿留守着避免被人给劫了。

“老大回来了！”

“老大！”“老大回来了！”

又有几个更小一点的孩子跑出来拉开木栅栏迎接他们。

基力安点着头，什么二蛋狗子鼻涕虫得和他们打招呼。

“基力安！你又捡了什么玩意啊！”一个颇不耐烦的女声吸引了基力安和索伦的注意力。

他们抬起头，看到一个棕肤银发，有着奇异双色瞳孔的女孩，右眼是很常见的褐色，而左眼的瞳孔，则是非常稀有的银色，好像星辰一样闪烁，她也是一身粗麻布破衣服，但长相和周围的乞儿颇有些格格不入，太漂亮，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画风。

这种长相，不知道为什么，索伦感觉他好像也在哪里见过。

“哦诺恩斯，老太婆呢，还没死呢！”基力安甩手把背上的武士扔到干草堆上，“她要是死了，我捡回来这个可以陪她路上做个伴。”

被称为诺恩斯的女孩扫了一眼那武士，倒也没理会，反倒是凑上来盯着基力安的眼睛，又好像，在盯着索伦的眼睛。

“你……今天好像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怎么你又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要不早点把那颗被诅咒的眼珠子扣掉吧，都害我们被驱赶到这种地方了。”

基力安直男式抠鼻子。活该没人给你思念……

“哼！白痴！”诺恩斯不理他，扭头又被竹筐里的婴孩吸引了注意力，过去把娃儿抱起来，“是个女孩呢。你又捡人回来了，婆婆病的太重了，没法去赚钱了，捡这么多回来你养啊！”

“那有什么办法，对小孩不能见死不救是老太婆定的规矩吧！所以把这家伙治好了，让他带着女儿快点滚蛋，”基力安踹了武士一脚，发现他还没死，依然在呻吟，于是说道，“我去看看老太婆，哦，这家伙左手里还攥了个铁指套，掰都掰不开，可能能卖两个钱，要是死了别忘了把他的手剁了。就当送你的礼物啦！”

“谁要啊！喂！衣服我给她换过了刚才歇下！”诺恩斯在一旁跳脚。

基力安也没理她，噌噌噌得返身爬上窝棚的阁楼，在屋檐的角落里，干草堆上铺了些床被，躺了个重病将死的，只吊着一口气的女人。

“喂老太婆！怎么样还没死呢！别撑着了，早点死了吧，这么煎熬着简直是活受罪啊。”他走到女人身边跪下，拿起毛巾帮她擦了把脸，看看确实刚被诺恩斯打理过，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抱着膝盖蜷坐在一旁看着她。

索伦也一起看着她。

面黄肌瘦的女人，不止是营养不良，头发和舌唇还有大片溃疡，两只眼睁的和铜铃般大，朦胧的瞳孔好像蒙了层灰，茫然得盯着天花板，更显得脸上憔悴消瘦，或许健康年青的时候相貌也不错吧，单从小麦似的肤色看，应该是刚才那个诺恩斯的亲人。

可惜她大概病入膏肓了，对身边照顾自己的男孩没有一丝的回应。

但不知道为啥，索伦能感觉到基力安此刻的平静。

恩，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就是出奇的平静，仿佛这里就是这个男孩安宁的港湾和庇护所。

“基力安！”然后诺恩斯大叫。

“干嘛啊！”基力安也吼回去。

“你捡回来的家伙醒了！”那边也毫不示弱。

“烦死了烦死了！”基力安翻了白眼又噌噌噌爬下楼，和乞丐们一起围到武士身边，随手把诺恩斯扯到背后护着，“喂！傻货！我们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吗！盔甲戒指和枪都算是我们救你命的报酬了！醒了就爬起来带着你女儿快点滚！”

至少有一小半的原因是被对方打成这样的武士没好气得看了少年一眼，“……是妹妹，是我的妹妹，不是女儿……”

“挖槽谁管你这个啊，总之有钱没，有钱就交出来带着她滚。”基力安一阵阵不耐烦。

“……是嘛，如果托付给你们，或许……”武士看着他襁褓中的妹妹，眼神倒是缓和了些，然后他看到了抱着婴孩的诺恩斯，“银瞳的魔女！”

这种状态下他居然一下子就坐起身，哪怕被基力安直接用木棒顶着喉结也没有退缩，“银之瞳！视未来的魔眼！您是‘命运’的后裔，半精灵是吗！”

诺恩斯听到这样的称呼，仿佛回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似得哆嗦了一下。

基力安叹了口气，“行吧，那就多一张嘴，你死吧，你女儿我帮着养了。”

他一把揪住武士的头皮拉得他后仰，抬手就要把手里的木棍朝他眼眶里插进去。

而武士瞪着眼撕声大叫着，“我是乌尔里德斯！爱德华.乌尔里德斯！先锋军大团长的儿子！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先锋军了！

求求你！银瞳的魔女啊！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复兴人类！求你给我一个预言！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复兴人类啊啊啊！！”

基力安的身姿猛得僵住了，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索伦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里，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惊人的杀意！恐怖到想要当时就把这个武士的脑浆都砸出来！想要一棒子从这武士嗓子眼里捅进去！把他刚刚喊出来的话全部塞回去！那骇人的表情一时把周围的乞儿们都吓住了。

可是他忍住了，一手拽着武士的头发，一手倒持着木棒，死死瞪着先锋军武士的脸，却如石雕一般僵硬了，始终没有一棒子插下去。

直到诺恩斯轻轻得扯扯他破烂的衣袖，

“想什么呢，他不是你救回来的么，她早就告诉过你了吧。”

基力安没有说话，缓缓得放下几乎被他捏到裂开的木棒，沉默了一会儿，猛得扯着武士的头皮扯着他的腰带，闷声不响得把整个人又举又推，一路扛着搬到了阁楼上，扔到了那个女人的病榻前。

诺恩斯抱着襁褓中的女婴，还有同一个窝棚里的乞儿们，也似乎知道了什么似的，一同默不作声得跟在他们身后，围在女人身边。

“什，什么，这是……这是……”先锋军的武士，瞪着眼莫名得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就是来听预言的不是吗，”诺恩斯抱着安静乖巧的女婴，“最后一个人类占星师，给最后一个人类先锋军的预言不是吗？”

“你们，你们是渡鸦山的……”于是先锋军的武士也明白了，“是嘛，是嘛！她杀了这么多人，可还是阻止不了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士笑到血泪都流出来了。

“喂老太婆，”基力安也不理他，沉声对女人说道，“人给你带来了，快点说吧，说完就可以死了。”

而这一次，很多年来第一次，始终无神的瞳孔转了过来，用慈祥的目光看着男孩，“做的好……基力安……”

基力安没再说话，就是站在一旁，看着人类最后的先知，对人类最后的先锋军，做出的人类最后的预言。

她说，

“王血会陨落，

帝国会毁灭，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但阻止不了，

人类的复兴。

是命运也无法阻止的。

我看到了，

能赢的，

战斗下去吧先锋军，

不要放弃，

我们能赢的。”

“啊啊啊啊啊！！！”乌尔里德斯家的最后一个青年武士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啊啊啊啊啊！！！”

于是索伦就这样旁观了大预言。

恩，但与其说是什么预言，看起来单纯的是挑在这个时间点上，安慰了一下先锋军最后的传承者，免得他心灰意冷自尽罢了。

然后女人握住了基力安的手，

索伦透过基力安的视线看过去，看着女人那双好像银色星辰一般闪烁着的瞳孔，直勾勾得盯着他，

“你在看着是吧，

看到我的儿女们，

因为命运所遭的罪了吧，

那么约定了，

给我杀光，

给我把那些该死的精灵神，

统统都杀光！！！”

“啊，我保证。都杀光。”

沉默了片刻，索伦和基力安一起说。

于是人类最后的先知，微笑着闭上了眼。

基力安就攥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

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