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之死(1/2)
天禧五年,六月初十,晚。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暗夜中的江州城仿佛笼罩在一个黑色旋涡之中。
城北就是咆哮的长江,正如一条巨龙在雨中嘶吼,不时翻起惊涛骇浪,拍向岸边,拍向南岸矗立的一座高塔。这塔高十余丈,通体青石,凌空耸立,在大雨中岿然不动,如同龙宫中的定海神针。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如利剑般直直劈在高塔顶上,“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震天的雷声,乱石飞溅,大浪滔天,那高塔竟被生生劈去了半个塔身!
大大小小的石块如陨石般落下,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高塔旁边的一座小庙也骤然坍塌。
一阵地动山摇后,天地间又复归平静。许多人不过是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没几个人注意到,江州府衙的大门被一个惊慌失措的老头敲开,很快一个捕快打扮的人冲了出来,直奔城西北的一个小院落。
“叶捕头,出事儿了!”捕快焦急地拍着门板,尽管穿着蓑衣,他还是被淋成了一个雨人。
江州衙门总捕头叶承远步履匆匆地走出来,一把拉开院门道:“王林,怎么回事儿?”
捕快王林伸手向北一指:“锁江塔和镇水庙倒了,压死人了!”
叶承远一惊,忙道:“我穿件公服,这就来。”他回房匆匆穿好衣服,正举步往外走,不料衣角却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是他十七岁的女儿叶如蔓。
“爹,带上我吧。我知道师父也会去的,我给你们打下手,绝不添乱。”叶如蔓讨好地冲他娇俏一笑,清亮的双眸在黑夜里闪着光,语气看似乞求,实则异常坚定。
叶承远眉峰一敛,深深叹了口气,他真是拿叶如蔓没办法。
他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主意太大了。一个女孩家,非要去当仵作,像什么话。明明从小就让她在书塾学习识文断字、读圣贤书,连教书先生都说她聪慧清明不可多得,完全可以培养成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再挑个好人家嫁了。没想到这几年她忽然跑偏,非要拜衙门的仵作周言为师,说什么要传承周言的衣钵,做江州城最好的仵作。
叶承远十分后悔时常请周言来家里喝茶,周言嘴皮子利索得很,讲几个一般小孩能吓得半死的重案故事,女儿竟是听得津津有味,不仅能和周言讨论案子的脉络和线索,甚至还坚持以后要干这一行。她说到做到,从此便跟着周言天天往义庄跑,所幸江州知府苏羡渊并不介意,甚至还开玩笑般地鼓励她,这样一来,她是越干越起劲。叶承远不禁默默摇了摇头,女儿如今也十七岁了,不知以后能许给什么样的人家?
叶如蔓不知道她爹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见他没有严词拒绝,便知有戏,赶紧催促道:“爹,咱们快走,王大哥还等着呢。”
叶承远看女儿连蓑衣都穿好了,也只能顺她的意,带着她一同赶赴锁江塔。
雨势依旧滂沱,众人来到江边,只见原来高十余丈的七层锁江石塔已被炸开,地上远远近近地堆着乱石,剩下半个残破的塔身似乎还有点倾斜。不远处,一座小庙被石块压塌大半,里面供奉的龙王神像半边身子没了,香案香炉都碎成好几块。原本悬于门楣的“镇水庙”牌匾也劈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
庙前站了几个衙门的杂役,借着他们手里的油灯,叶如蔓看见了一双鲜艳的绣花鞋和一片大红的裳裙,这般艳丽的颜色在乱石泥土之中显得分外妖冶。
“死者何人?”叶承远问道。
“死者名叫芳玄,女,三十岁。”
“芳玄?不就是前阵子在城里散布谣言,被劝诫几次还不知悔改的那个神婆?”
“不错。”
叶如蔓知道这个人。芳玄是江州城里最出名的神婆,不是因为她算命算得准,而是因为她长得美艳。她在高门富户中广受欢迎,风头无两,几乎垄断了整个上层的家庭法事,可江州城的贵妇们提起她都恨得牙痒痒。
白天驱魔算卦,晚上脱衣解褂,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芳玄虽风评不佳,但也未触犯律法,向来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可不久前,她不知怎么算出一卦,说江州城今年冲了水龙,将有大灾,吓得大户们纷纷慷慨出金,请她前去驱邪作法,保家宅平安。正巧今年水势汹汹,连日暴雨,这流言更是一传十十传百,在江州城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浪,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今年锁江塔和镇水庙压不住水龙了,洪患在所难免。这时,芳玄又站了出来,在江州衙门前长跪不起,说是愿意自掏腰包,在长江边摆屠妖阵,为百姓祈福,否则将有大患。她这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一时感动了不少人。可惜江州知府苏羡渊不信这一套,派人把她挡了回去。
叶如蔓对此也是嗤之以鼻。与其相信鬼神,她更相信知府苏羡渊。苏大人自十三年前走马上任,把江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广受爱戴,江州百姓们甚至为他立了一座生祠。苏羡渊也是深谋远虑,早在年初就命人修缮长江堤坝,如此未雨绸缪,还怕什么所谓“水龙”?
不过,这位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神婆,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了镇水庙里,不得不说,确实怪异得很。
如蔓正暗自思考,忽然身后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小叶,你怎么也来了?”她转头一看,师父周言正大步向前地往现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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