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舍不得(2/2)
温旻眼里又透出那种黠慧的光:“信不信?信不信?”说着就往起抛他。
金不戮忙抓紧他肩膀:“信信信——!怕了你了。”
收了线。温旻找了处柔软草地,把金不戮放了。又去捡回拐杖。这才坐他身边,假装擦了把额头,嫌弃道:“沉。”
其实他膂力内力都强,哪有一滴汗。倒是金不戮,鼻尖已经沁出些汗珠,学他昨晚戏谑:“我这山一般壮硕的身躯,当然沉。”
温旻笑了:“等表哥再练几年。到时候力大无敌,阿辽就算真是座小铁山,我也抱你跑遍全姑苏。”
金不戮噗嗤一笑,垂着眼,抚摸金鱼风筝:“谁要你抱了。”
间或有游人到他们身后缩头缩脑地看。窸窸窣窣了一阵,有个开朗的走上前来:“两位小公子,敢问这风筝玩儿完了还卖吗?我出一吊钱转买——两吊也可。”
温旻冲金不戮眨眨眼,小声说:“我半吊钱买的。”
金不戮并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着风筝的龙骨和绸布。
他的手纤长瘦削却不柴,直而匀称,显得灵活有力道。虎口内侧一圈薄薄的茧子。
温旻自己常年习武受训,剑柄、暗器、刀叉棍戟都没少摸。指尖、关节内侧、掌心和虎口全有一层茧子。他握着金不戮的手,用手指肚轻轻挠着那些茧子,想着是不是常年铸造什么时,攥铁锤钳子攥的,便捏了捏。
然后抬头对来人说:“对不住。我弟舍不得。”
金不戮看了他一眼,默默把手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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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远处河堤传来些诡异声音,似哭喊嘶叫。
有人群慢慢聚集。
温旻和金不戮都不是爱扎堆的性子,但事发所经路边,不想看也看见了。
人群围堵,两个大汉正扭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拖打。旁边一身着绫罗的姑娘,面容姣好,正扑在扭打的人身上。一边拼命扯开大汉的手,另一边却又被那妇女厮打,哭得梨花带雨。
旁边有一歪斜小轿。轿旁站着个衣衫艳丽的妇人,抱着肩膀冷眼旁观。
情景十分诡异,不能分清敌友。唯有哭喊嘶叫犀利刺耳。
那穷妇人一会儿高喊:“你这没良心的小蹄子,忘本败家啊!”
一会儿又喊:“你弟快要饿死了啊!”
一会儿还喊:“天杀的我可怜的女儿——”
那姑娘只是哭泣。倒是那些大汉拼命护着她:“躲开点!看伤了脸!”又骂道:“滚!你这疯婆子再敢靠近,打断你的腿!”
远远地,那旁观的妇人开口了:“当时说好了,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单子开好便银钱两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打,我可不客气了。我们家的姑娘,也不是白白给人欺负的。”
感谢一旁围观百姓,慢慢补齐了所有信息。这穷妇人是刘嫂,那旁观妇人是雷妈妈。
老刘家徒四壁,有三女两男,实在无力负担。最终决定将大女儿卖至烟花巷,就是那身着绫罗的姑娘。
卖的是一口价,刘家拿钱后便和姑娘全无瓜葛。雷妈妈花大工夫把刘姑娘一番培育,今年方得接客,成了头牌的苗子。名声传了出去,老刘家便又偷偷找来了。以弟弟仍然吃不饱饭为由,让刘姑娘偷偷拿钱补贴家里。
和老家仍有瓜葛,乃此行之大忌。偷偷拿钱养人,更是不被允许。雷妈妈发现后对刘嫂一通好打。可刘家非但并未停手,还将一笔账算在大女儿头上。认为她现在鱼跃龙门,得见公子豪孙,竟然不肯补贴家里,实在太过没良心。一时间又觉得女儿沦落风尘,也是可怜得很。
另一边,刘姑娘也记着弟弟妹妹的可爱与可怜,家里的可恨与可憎。矛盾将她撕成了两个人。
于是,在这大好春光里,在刘姑娘接了条子要奔赴苏州府衙吃酒的半途中,上演了这番人间惨剧。
听完凄惨过往,围观百姓顿时啧啧声起。有骂刘家的,有同情刘姑娘的,有骂雷妈妈的。
更有甚者一竿子打死,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一个好东西。
金不戮暗含了口闷气,手都轻轻发抖。想挤上前去帮忙做些什么,才发觉动不了——
他和温旻是牵手而立的。此刻温旻没跟着他动,他也没法挪得太靠前。
其实温旻非但没动,简直毫不动容。只是睐着,面容淡漠,眼神冷漠。并不同情,也不猎奇,也无不耐烦。
仿佛对面是一团透明的雾气。那嘶喊哭闹,那啧啧人群,都是水泡而已。
发觉金不戮在看自己了,才转回头,凑近了笑:“走么?陪我回客栈拿衣服好不好。”
这样一笑,那层淡漠才化了,涌上眼的又是澄澈的喜悦。尘世喧嚣无碍,他只关注自己所感兴趣的那幅画。
金不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怔怔地被他拉着,走开了。
如此,便固定了两人的节目安排。白天睡到日上三竿,出去玩赏春光,然后向游一方点个卯。夜里一起吃过饭,便同去做维摩宗的勘验和考校。忙到深夜才回客栈休息。
温旻换洗衣裳也拿到了手,便和金不戮同榻而眠,同餐而食。
金鱼风筝,则被金不戮挂在床对面。白墙之上硕大的鲜红金亮,配一抹若有若无的黛青。夕阳照来,浮起河岸青草柔软的梦。
这样一直持续三天,终出了些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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