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发（1/2）

“嗯，是，最近都不过去了......水土不服吧，北方天气太冷了，我不习惯......没事，我真没事......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流鼻涕，等过段时间身体好些了我再联系你......好的，嗯，好，那就这样说吧......嗯......”挂掉电话后，我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阿弯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听起来半醒不醒的，估计又是刚从工作台上醒过来，这个电话我本来不想接，犹豫一下还是接了，因为我害怕被阿弯发现我出现了问题。

许知遇送我回南山公寓的第二天，我就搬了出来，简单的收拾了几套衣服，重新租了间一居室，特地选的一楼。目前身上的钱也差不多花完了，我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确实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不太想把我目前的情绪传递给她们，因为我觉得她们是无辜的；我知道我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的抑郁症复发了......但是我没有跟家人说，我不想让他们徒增担忧，也没有告诉朋友，因为大家各有各的烦恼，我不能把任何人都当成垃圾桶一样去倾泻我的情绪。

其实更多的时候，让我畏惧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她们想方设法的费力救我。

手机扔回床上，我慢慢的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起来，我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合过眼了，但是对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醒来或者睡去，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的墙壁上贴满了便签，这段时间我的脑子总是一片空白，我需要想办法集中注意力，所以我写了很多便签，满屋子都是便签，但是我不记得我写过什么了，我甚至都忘记我写过便签这回事，有时候看着墙壁上那些便签，我甚至会觉得茫然......我想靠自己回到这个世界，但似乎我做不到，我一团糟。

刚搬进来的那段时间里，我的症状其实就已经变得很明显，对所有的事情失去兴趣，画画也好，手机也好，连听歌也变得索然无味,甚至会觉得吵闹，我总是抑制不住地流泪，直到那些疯狂的念头开始充满我的大脑，直到“自杀”这个词语又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野，直到我连正常的洗漱都很难做到的时候，我知道，我不得不停止害怕、不安与焦躁，看一看变得破碎的自己，我的生活在慢慢脱轨，但我却生不出一点拉回的念头。

狂躁，幻听，幻视，恶心，眩晕，抽搐，干呕，头痛，浑身抽筋，胸闷，心脏痛，四肢麻木都是日常，有时候会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很难受，甚至呼吸都觉得困难，有时候心跳会特别快，还有刺痛感，睡觉惊醒的时候，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麻木，我浑身的血液往头顶上流，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就像被某种力量架空了一样无法动弹，严重的时候，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耳鸣，任何声音也听不见，同时自残也不觉得痛，也可以说我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房间里能用来自残的东西一早都被我扔了，但后来实在没忍住，又跑去买了两回刀子，导致我手腕上的疤痕又添了几道新的，真的很丑......

嗜睡和失眠的感觉特别明显，我不断在这两种模式下切换，往往是焦虑发作的时候，会让我严重失眠，即使躺下，心跳也会特别快，四五点睡不着是常事，有时候通宵失眠之后，第二天还是没有任何睡意。但是情绪不好的时候，特别嗜睡，大概每天能睡十五六个小时，永远睡不醒，醒了也很累，觉得脑袋痛。

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真的很难再引起我的兴趣了，都不止画画，连吃饭也是，任何食物都激发不了我的食欲，每天吃饭纯属走流程，我觉得吃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我在房间里屯了几箱泡面，吃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味同嚼蜡，每当我有些好转时，我才会逼着自己去泡桶面吃，但我却连咀嚼都懒得了。

一个星期前也发生了一件好笑的事，那天我的精神状态稍好一些，于是我步行了很久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早餐，早餐店的老板娘问我要什么，我想说我要肆意妄为，要志得意满，遨游山川和湖海，要世界所有烂漫......但最后开口，我只能说我要豆浆和油条。

越来越多的时候，我总是恍惚的看见有一个人盯着我，实则好像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人出现在任何地方，在我的卧室里，卫生间里，甚至是漂浮在空中，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男是女，但那个人总是能随时随地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还会听到有人对我说一些侮辱和嘲讽的话，那种感觉有时候很真实，就像是在我耳边说，但有时候又很模糊，像是在遥远的天边......大多在事后就想不起来了，像是做梦醒了之后记不清一样。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有些空虚，有些凄凉......有股子烦躁劲，仿佛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在闹腾......我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忧是愁，只觉得五脏六腑，又开始翻搅著，抽痛著，一种不满意自己的心情煎熬着我，我惋惜自己的生活，因为它过得这样烂，这样没意思，我老是想着，要是能从自己的胸膛里把那颗越来越沉重的心挖出来，那该多好......

床铺的对面放着一面全身镜，不是我买的，是上一任租户留下来的物件，我没有扔，因为我想借着它时刻的提醒我自己，我还活着......我还是个人......我慢慢的站起身，想向那面镜子走过去，但我沉重的脚步像一只年老的骆驼，被重负压的踉踉跄跄，我甚至不知道这重负从哪儿来。

镜子里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脸上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身子衰瘦了很多，领口滑落到肩上，我已经消瘦到连件衣服都挂不住了......精神很沉静,或者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没有一点精采，亦或称得上是呆滞......头发乱糟糟的，油淋淋的，我好像已经有很多天没洗澡也没洗头洗脸了，因为懒得......懒得动，懒得思考，懒得说话，懒得做出任何表情，如果可以选择，我可能会懒得呼吸。

我会死吗，会就这样死去吗......我摸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思绪又开始在自我混淆与惶惑中徘徊，骨骼里是疼痛的撕扯着，我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我突然又开始觉得冷了，什么都冷，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鼻尖到胸口，我冷了下去，我像是个遇着了风浪后的船夫，一个人在北极的雪世界里漂泊着，又好像我的心泡在了咸涩的海水里，浑身的血就像雨水似的冰冷，整个人漂浮在冰凉的水上，既舍不得让自己沉没，也不愿抓住从身边飘过的浮木，焦灼万分，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