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天旱-57（1/2）

凌晨一点的钟声响起，在夜空中回荡。

林师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几十个酒瓶，以及终于被她灌倒不省人事面色通红的皮克和莱纳，扶着昏沉钝痛的头站了起来。

夜晚的雷贝里奥吹着凉风，被黑暗笼罩。

她一下子靠在天台围栏上，忍住呕吐的冲动，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秋风。

她把因为和皮克互扯头发导致凌乱地搭在面前的发丝往后粗暴地一撩，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根有些扭曲的烟，熟练地咬紧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烟头。

烟是从莱纳那里拿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发绳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皮克第一把抓她头发的时候她的发绳就消失了。

刚刚她和喝醉的皮克打了一架——那是一场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的扇巴掌扯头发式女人打架，顺带满口粗话问候对方全家。

“终于只剩我们了吗……”林师吐了一口烟，迷蒙的烟雾在她和尚且清醒的柯尔特中间散开。

坐在桌旁拿着酒瓶的柯尔特一震，猛然清醒，看着面前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烟，脸上还泛着因醉意带来的红晕的女孩。

女孩淡棕色的眼睛在淡黄色的灯光下，一片清明。

是的，柯尔特应了她的约过来跟他们一起喝酒。

他本没有想要来的意思，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女孩。

他知道，如果不是她，自己的弟弟，还有自己弟弟的朋友们可能都会被送上战场，生死未卜。

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她，他认识的很多人可能都会被制成无垢巨人，当作进攻敌国的武器。

他更知道，他之前为了复仇，陷害了这个女孩，而且这个女孩也清楚这一点。

柯尔特刚刚还有些醉熏的脑海瞬间清醒过来，太阳穴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看向手中的酒瓶。

是了。

刚刚这个女孩一直在灌皮克和莱纳酒，根本没有怎么跟他喝，他甚至还有一种自己被无视掉的感觉，只能看着莱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着“对不起”，看着这个女孩和皮克疯了一样地扯对方的头发骂骂咧咧。

贝特霍尔德不久前下去给楼下听到她们两骂骂咧咧的路人解释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原来她刚刚根本没有醉，也没有发酒疯。

她是故意无视他的。

为了让他清醒。

柯尔特猛然警觉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因头晕而跌回了凳子上。

“别紧张，柯尔特，”林师冷淡的嗓音传来，带着微微的沙哑和慵懒，“我只是想和你谈谈，一些大概只有你能理解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柯尔特警觉地看着她，问。

靠在栏杆旁的女孩突然笑了一下，素白的手指夹着烟，泛白的唇瓣轻抿烟头。她缓慢而熟练地吸了一口，白烟便又从她那唇瓣的缝隙之中漫出，把她白皙的容颜和淡棕色的双眼笼罩在一片迷蒙之后。

那双颇有东方感觉的杏眼此时被半遮半掩，冷漠的锋芒也被柔和得神秘而宁静。

“我们也算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了，莱纳和贝特霍尔德都没这个待遇，别这么紧张……今天你们已经问过我无数次我要干什么了，不烦吗。”

她的声音并不似其他女孩那样清亮灵动，也不像皮克那般时而沉稳又时而轻松懒散。

她的声音，就像是酒，明明是冰冷的，却能给人醇厚绵长的感觉。

柯尔特沉默着，看着背对夜色靠在栏杆上的女孩。

他在吉克的记忆力，确实看到过这个女孩。

但如果不是莱纳他们喊了她的名字，他甚至根本认不出她。

吉克的记忆里，女孩一头跟男孩一样的短发，脸上缠满了绷带，能满脸平静地套吉克的话，能在被巨人踩了不知多少脚的情况下活下来，能最终毫不犹豫地砍下吉克的头。

他看过这个女孩最冰冷的眼神。

他从未在这个女孩眼里看到过恨，但那个雨天，在墙内的一个集中营里，吉克利用打碎旁边放置的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脊髓液强行撞旁边士兵的头，让对方的嘴接触到脊髓液，又把几个士兵接连变成巨人，逃离集中营的地牢之后，他在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比恨还让人胆寒的冰冷。

那种冰冷，充斥着对死亡早已淡然的麻木，和已经几乎扭曲的强行理智。

吉克非常欣赏这个女孩。

他知道。

女孩令人恐惧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的果断出刀，那眼中和刀锋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寒光，让他心中震撼。

他想不出她把他单独留下，会是什么理由。

他们没什么好谈的。

“你有个弟弟，叫法尔克，对吧。”女孩平淡地声音传出，“你和你的弟弟为了家人的安全成为士兵，而并非自愿。我也一样，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不得不战斗下去，直到付出我的全部生命。”

柯尔特猛然一惊，他看着林师：“你怎么……”

“啊……我知道很多东西，不用这么惊讶，”林师平静地说，“我就问你一句，我要搞政变，你干不干？”

“你在说什么……”柯尔特立刻看了看两边，再次起身，“你疯了吗？”

“放心，你以为我为什么选这个天台，”林师说，“楼梯老旧，踩在上面必然会发出声音；楼层高，风大，只要不是吵架根本不会被别人听见。”

柯尔特想了想刚刚她和皮克吵架的嗓音。

他从未想到一个女的能有这么大的嗓门，皮克好像还因为声音压不过她气疯了。

柯尔特看着林师，沉声说：“我不会参与的，我已经决定好了要代替吉克为马莱付出，继承兽之巨人的意志。”

“狗屁的兽之巨人的意志，”林师冷漠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你们这九大巨人，不过是恶魔创造物的再创物，而我是恶魔的亲创。恶魔不想让你们好好活，你们别想好好活。”

柯尔特：“……”

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在鄙视他们的意思？

他面色一僵，语气微愠：“那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我的家人需要我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家人。而且，艾尔迪亚人本身就是罪恶的民族，他们应该为……”

“你现在说的这句话，真的是你所想吗？”林师冷淡的声音传来，“你听听，多么前后矛盾。你所珍视的家人，所关爱的弟弟，被你称为罪恶。”

柯尔特闻言，脑海中瞬间一颤。

“不要让吉克控制你，柯尔特，”林师直起身，两指把烟从嘴边取了下来，看着柯尔特，说，“你尊敬他，崇拜他，却不该唯他是从，他也有出错的时候。他是扭曲的家庭和伪善的政府碰撞的产物——你应该知道他指认了他的父母吧。复权派因他溃败，但复权派的出现，便代表了艾尔迪亚人在饱受压迫后意识的觉醒。”

“所以，你要重新复权吗？”柯尔特面色震恐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不，我并没有想要所谓的复权，这仍然是充满民族主义情绪的词汇，”林师道，“我想要的是……”

突然，林师面前的景象一变。

她面前的贝特霍尔德瞬间消失，变成了一片荒漠，还有远处的一个仿佛参天巨树一般的明亮光柱。

光柱直通夜空，以树枝状延伸。

林师的嘴微微张开，看着面前的光柱，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她换世界了？

系统重新觉醒了？！

她前功尽弃了？！！！

一瞬间，她的表情撕裂。

随后，林师就看到了两个走来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