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护1(1/2)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顺其自然地、于两年以后安静地在某个地方死去。
但是在以被感染的身体挣扎着存于世上的期间,某次意外造成的魔术冲击就这样发生了。那次事故令他的头发与眼睛异常地变为银白色,皮肤也转而变成褐色,不过万幸的是,他那本该苟延残喘的身体居然在此之后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但是——命运的转折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吧。
他竭尽全力地为需要帮助的人们而努力,每一场战斗都当做是要付出性命的赴死。他的足迹几乎遍及了战火蔓延之处,从而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残酷,并且也在越来越多的现实面前认识到自己的梦想是多么单纯。
成为「正义之友」守护和平美好的人类世界——他直至现在也还记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怀着怎样向往的心情,甚至从未改变过。
可是人本身便是拥有贪欲的动物,既然欲望不可能停止侵略,战火便不可能熄灭。在战争之中,就算是「正义之友」,也没有办法做到不让一个人死去。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牺牲少数人的生命,赢得多数人的生存。
他无法停止杀戮。
明明手染鲜血的姿态令他痛苦万分,可他却从未背弃自己的理想。无数次面临抉择,又无数次亲手将一部分生命送入地狱,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尽管他长久以来混迹于战场之上,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战争的停歇,但是他又清楚人类之间的争斗永远不可能有尽头。
他从不向任何人表露心迹,大概是害怕熟悉起来以后对方却又死去会再次令他感到痛苦吧,所以为了尽量将这份痛苦减轻,他逐渐变成了一个寡言、冷僻的怪人。虽然遇见危险时,他总是第一个拼命保护伙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怎么可能有人会毫无所求地去帮助另一个人呢?所有人都对他怀着一种质疑与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远远地观察着他。可是即便是背负着这么多的偏见,他也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战斗,只是为了想要守护那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和平的未来。
——然后,他终于被自己的理想逼到了生命尽头。
他那么痛苦地也要拼命制止战争——为了不让生化灾害扩大而杀死医院内的所有人,为了村庄里所有人的生命而亲手杀掉作为人质的孩子等等——虽然他杀死了很多人,但拯救了更多人。一个人孤独地承受着这一切,却终于还是在某一天分崩离析。
曾经被他所救的某人,却选择陷害他来达到私欲,让他被当做战争主犯送上绞刑架。
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心象风景——那是无数魔术师期冀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心象的风景代表着一位魔术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那小世界作为固有结界的存在与他紧紧相连。
然而他所看见的是多么悲哀的一幕啊,那是无边无际的荒野,连绵不绝的沙丘上蔓延着无数的剑(坟墓),而他自己则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他作为人的最后一刻的记忆,便永远停留在了这里。
虽然是背叛带给他死亡,可他却从未憎恶人类。然而讽刺的是,他在死后如契约上所写成为了守护人类的「守护者」,世界给予他的职责却是「在人类引起自灭时现界、残杀该处的所有人类」。
虽然死后成为了类似英灵的存在,却又是被迫从事着这种工作。真不愧为当初阿赖耶曾向他提及过的那个「工蚁」的称呼,不需要头脑,只要严格地执行发布下的任务即可,从签下契约那一刻起,便不是作为人存在,而是工具,维护人类的世界稳定的必要的工具。
太可笑了。
他不禁这样想。
无论是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还是自己从不曾背离的理想,都是这么荒唐可笑。本以为死后能以生前不同的方式去拯救更多的人,结果却是被传送到各种各样的地方,依照指示地去杀害各种各样的人。无论这些人是善是恶,只要被世界判定为有害,就必须派遣「守护者」去进行消灭。
作为脱离死亡与时间的「守护者」,他除了被派遣出去进行杀戮外,便只能待在构建出自己心象世界的固有结界中,终日孤独地站在那插满兵刃的荒芜大地上。
不知道这样轮回着进行了多久的杀戮工作,可能是几十年,又或者是几百年。他也不能准确地定位自己究竟被陷入这困境之中有多久了,因为无论过去多久,他的心象世界也不曾变幻过景象。这些遍及眼界所到之处的兵刃,从未停止过在卷起黄沙的狂风中微鸣——
虽然已认识到曾经的理想有多不成熟的他依旧还没有放弃,但能肯定的是,他所追求的未来绝不是面前的这种情况。
“如果有可能的话,杀死过去的自己,会不会发生扭曲进而使我不复存在呢?”
他无数次向阿赖耶问过类似的问题,只是对方从来都不曾回答他的话。
这一次他以为他还是会得到和往常一样的沉默,然而阿赖耶却出乎意料地出声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逃离自己守护者的命运,现在刚好有个机会可以让你获得自由。”
“获得自由?说得倒是很轻巧啊。”他讽刺地笑起来,鲜红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作为世界「抑制力」一部分的你不会说谎,那么就直说吧,要放我离开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必要的,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是很简单的工作。”阿赖耶这样回答他,“过去你所杀的都是对人类群体构成威胁的人,但是现在有一个将对世界本身造成伤害的人,你去将他杀死——便是你作为守护者的最后一个任务。另外,这个人身上有着比较混乱的时空力量,所以可能需要你到不同时代把他找出来。”
“在不同的时代杀死同一个人吗?”他微微皱起眉来,“这算什么代价?”
“那么你是答应了?”
“毕竟我没有别的选择,不过,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愉快的笑,“不过我也很好奇这样一个能威胁到世界(你)的人啊,方便告诉我他的名字吗,阿赖耶?”
阿赖耶有些怪异地静默了一下,不,感觉更像是迟疑了一会,然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威胁世界的人的名字,”阿赖耶稍稍顿了下,“是程安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刑场,显然还未到行刑时间,刑场中央的绞刑架上空无一人,然而人群却已经拥挤到需要被穿着土黄色旧军装的士兵隔离在外围。
在能将整个刑场一览无余的民居顶楼,刚刚降临这个时代的守护者缓缓蹙起眉来。
按理来说,犯人还没有被带入刑场是不可能聚集这么多人来观刑的。不过他却知道,接下来将要被处决的是造成这个国家震荡不断的战争主犯,所以人民才会早早地来到这里观看这个国家的罪人被处以绞刑。
没有错了,刑场上的这一幕正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生前经历——毕竟即便是毫无悔意,这也曾是他作为人类而只能经历一次的死亡,更何况,他最后是被人陷害为战争主犯走向绞刑架呢?
“居然把我送到这个时代来。”他低声自语着,“就算是身为能穿越到各个时间线的「守护者」,应该也没有谁能像我现在这样,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吧?”
阿赖耶并没有出声回应他。不过这本就是他无聊的自侃而已,也根本没想过要有人能理会他这点微不足道的牢骚。说起来,这种自言自语的习惯似乎是从他生前独自一人的旅行时就开始了吧。
像是能感觉到有亲近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无聊的想法,大概也就是以前的那个自己才会如此天真了。
他一面在心底冷淡地唾弃过去的自己,一面继续观望刑场。以普通人类的眼力来说,在顶楼上观察地面全局大概只有受过训练的狙击手才能做到,不过他生前也算是优秀的弓箭手,所以眼力比一般人强很多,再加上成为守护者后五官得到加强,因而现在甚至是要他清晰地观测到刑场外围人群中某个人的神情,也是能轻易做到的。
终于,在经过长久的等待之后,犯人被几个监视行刑的士兵推搡着带到了刑场。
——这就是自己生前见到的最后一幕吧?
他凝望着那个被人们误认为罪人的青年步履蹒跚地走向刑场,虽然那时候的外貌和现在身为守护者的自己相差无几,不过心态却完全不一样,以为自己即将在死后步入伊甸园吗?多么愚蠢啊,死后的世界不过是另一个炼狱而已。
犯人的到来令人们的情绪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像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忽然翻起了大浪般,聚集的人群顿时发出嘈杂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唾弃的谩骂、愤恨的哭喊还有更多的未曾将怨恨转化为语言的人,正用着他们的目光瞪视着那双手被镣铐锁起的青年。
讽刺的是,这当中有不少是被这个犯人从战场救下的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过去的自己,唇边不禁泄出一丝嗤笑。
用不着绞尽脑汁地回忆,冷酷的绞刑架、疯狂的人群还有自己临终时解脱的心情,这些记忆几乎在一瞬间就涌现在他眼前。
“给我追忆死亡的时间就到此为止吧。”他皱着眉显出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左手上已经出现由魔力构造的长弓,“你将我送到这里来要杀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