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正文完】(1/2)
九月,壬寅。
天气有些阴沉,不如三日前来得神清气爽。
微微泛灰的云层像是要将整个人界装入一个匣子中,盖得严丝合缝,连风都无法穿透。
玄徵推拒了玄屿邀他前去参与门中要事商讨,在栖凤院二层卧房的榻边守了整整一日,自将将日出之际到日落。
却不见榻上人有一丝动静。
他听不到彧瑚的心跳,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运转,更是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
慌张地握住对方的手,依旧是冰凉如霜。
玄徵不自觉地握紧彧瑚的手。
仿佛只要他足够用力,彧瑚就会如同往常那般醒过来。
然后抬手照着自己脑袋拍上一巴掌笑骂他手劲太重,骨头都快被捏散了。
盯着榻上人看了许久,久到似是要将对方的模样映入心底。
玄徵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鹘说“八十一日后”能不能醒,须得看彧瑚自己的造化。
今日也才将将八十一日,或许……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如此心急,再多等上几日。
为证实剑魄觉醒后隐约浮现于脑海之中的记忆,玄徵成日往摘星阁的暗阁跑。
奈何暗阁中对当年那段魔域大举入侵人界之事也只是只字片语。
并无太多细节记载。
掰着指头记着日子,往后每日玄徵在空纸上记下日期前都要先走到榻边仿佛检查数遍彧瑚的状况。
九月眨眼就过去了,日子进到十月。
院里的银杏彻底变为金色,偶有几片等不及的杏叶提前飘落,晃晃悠悠落进莲花池。
池里的鲤鱼妖似是望眼欲穿地盼着彧瑚回来般探出大半个脑袋,不在乎自己头顶上顶着片银杏叶,鲤鱼妖睁着它圆溜溜的眼睛在院中四处寻找。
学着彧瑚的模样,玄徵靠坐在观星阁靠窗处的美人靠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得晃眼的银杏树。
手边放着壶托师兄带回来的兰生,一旁还有两只斟满酒的琉璃酒盏。
酒盏,是去年元旦二人偷溜出山时,彧瑚一眼相中后买下的。
特意将连接卧房与观星阁的木门打开,玄徵时不时便稍稍往后一靠,关注着卧房内彧瑚是否有变化。
看着榻上那张平静的脸,他又猛地回想起当年买酒盏时的二三事。
彧瑚说好酒须得配好杯,否则味道都会差上几分。
现在想来,伏稷前辈的酒具可都是土陶制成的,也不见他有半点抗拒,还时常拉着前辈喝酒。
这分明就是为花钱找个借口罢了。
为自己回忆起的过往低头轻笑,却在抬头看见彧瑚的瞬间,笑容又多了几分苦涩。
回头看向手中的酒盏,他突然明白世间为何总有人嗜酒如命了。
不知道彧瑚究竟何事才能醒过来,又或者……鹘前辈的法术其实并未成功。
望着卧房里毫无动静的彧瑚,玄徵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
他在心底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年末。
在那之后,彧瑚醒来也好,不醒也罢。
至少自己还能看着他,不至于像西陵一战般,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此后如同往常般,玄徵守着彧瑚一直到第二年的元旦前夕,却仍不见后者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元旦当日,玄屿和祁枢都曾来找过他,二人也都识趣地早早离开,并未待至夜里。
玄徵独自坐在屋顶上,看着山中亮起点点灯火,听得隐约传来的欢快交谈声,心底百感交集。
在屋顶放空许久,玄徵才纵身跳下,回到二楼卧房。
行至榻边,他缓缓坐下。
“彧瑚,今日便是元旦了。”
怕彧瑚着凉般,玄徵伸手将他身上的被褥盖好。
就这单手撑在彧瑚耳边的姿势,他俯下身去低声道:“福庆初新。”
而后他停顿许久,像是刚找回自己的声音般略带哽咽,“……福寿延年。”
像是怕被对方看到自己早已红透的双眼,玄徵低头。
二人额头相触,留给玄徵的只有额间一片冰凉。
半年来未曾等到彧瑚醒来,然心中的苦闷与难过却在察觉到额间那片冰冷时,顿时有如洪水猛兽般冲垮玄徵心底最后的防线。
双手撑在彧瑚耳畔,压抑在胸口的情绪彻底决堤。
“每次都是你……”
“你救得了众生。”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而我却连你一个人都护不了。”
视线模糊间,玄徵瞧见几滴泪珠滚落至彧瑚左眼下的泪痣处。
长叹一声,玄徵闭上双眼。
动作轻柔至极地在彧瑚的泪痣上印下短暂的一吻。
*
日子过到开春,太华山上空虽已逐渐放晴,拂过耳畔的微风却依旧带着微微的凉意。
想着彧瑚已有大半年没有沐浴在阳光之下,玄徵决定带他去他最喜欢的银杏树上坐一坐。
生怕对方因早春的微风受凉,他顺手捎上彧瑚留在天虞山的那件厚实的冬衣。
老银杏茂密稍稍掩住二人的身影,也为其挡去部分寒风。
抱着彧瑚窝在银杏树干分叉处,玄徵看着对方有如只是陷入沉睡般的面容,不自觉地开口道:“我想着你已经大半年都没出门了,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自然,除了不远处池里的鲤鱼妖外,此番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回应。
毫不在意无人回应自己,玄徵继续道:“去年你出山后,我试着在树上睡过一次。没想到,此处的确适合打盹。”
话音落地,院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闻声,玄徵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
来者是玄屿。
在无意中听得玄徵方才那番言论后,玄屿有些手足无措地小声,“我是不是来得时候不大好……”
玄徵将披在彧瑚身上的冬衣系好,又给他在树杈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他才纵身跃下银杏树。
“师兄找我有何事?”玄徵波澜不惊地向玄屿走来,仿佛方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中般淡然。
“我那个……”
突如其来的冲击打散了玄屿的思绪,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后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今年九峰之境由鹤归峰举办。对方邀请我派五位长门一同前往,祁师……掌门让我来问问你,你愿意去么?”
闻言,玄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银杏树。
玄屿也不是不明白,见他这般反应,立即开口道:“我早就跟他说了你肯定不会去,他不信还非得让我来确认一趟。”
“我这就回去跟他说。”
玄屿转身意欲离开,却听玄徵在身后轻声道:“有劳师兄了。”
“你……”停下脚步,玄屿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憋了半天,玄屿也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华清峰清气汇聚,没准……再等上些时日,他就能醒来。”
想到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的玄屿这般说道,玄徵轻笑一声。
“托师兄吉言。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就算他不醒也无妨。”
他面色淡然,语气中却是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委实想不到其他安慰的言辞,玄屿只得微微点头。
转瞬间他突然记起件事,向外走的脚步停住,转身又走了回来。
玄徵不解地看着他。
“忘了跟你说,师尊传信回来了。”
听玄屿提起师尊,玄徵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意识到师尊与前掌门也已离开山中半年将近一年。
“说是他与掌……前掌门虽并未找到蓬莱仙岛,却发现了另外一处洞天之地。那处虽不如华清峰这般清气汇聚,却胜在人迹罕至,风光优美,前掌门便想在那处长住一段时日。”
听得师尊二人无事,玄徵长舒一口气,“师尊他们没事便好。”
玄屿不知想到何事,轻轻摇头。
“你也莫要太过……”意识到此事不宜再提,玄屿立即闭嘴。
敷衍着道别后,转身离开栖凤院。
送走玄屿,玄徵转身回到银杏树上。
看着彧瑚自顾自地小声说道:“没想到,竟已过去六年了。”
*
不同于栖凤院里的安静,今年一整年间的华清峰却是略显热闹。
上半年谷雨时,玄屿与另外四位长老带着参会弟子前往鹤归峰参加九峰之境,不出意外再次夺得魁首。
下半年的金秋之际,门内又迎来一批将将通过三才试,准备拜师入门的小弟子。
三才试前夕,祁枢找上门来。
“我并非门中长老,怎么能出席拜师会。”玄徵推卸道。
自己还只是门中一届寻常入室弟子,并无资格收徒。
祁枢却不这么认为,“门中执剑长老之位空缺,是隋师兄特意留与你的。”
闻言,玄徵摇头,“师兄既执剑长老,门中执剑长老一职从未空缺。”
“可你也得承认,以你的实力,出任门中执剑长老之位实乃绰绰有余。”祁枢不知为何,语气中有些不同以往的强硬,“即便你不是长老,也理应在拜师会上露面。”
“祁枢……”玄徵被他说得有些头疼,“为何非得要我出席拜师会?”
祁枢停顿片刻,缓缓道:“就当我与隋师兄认了你的这番话。你身为执剑长老的师弟,难道不该看在隋师兄的份上出席拜师会么?”
听到这,玄徵才算是明白。
玄屿依旧把自己当作代理执剑长老,这才托祁枢来说服他。
倘若他在拜师会上收到徒弟,那玄屿便有借口将执剑长老一职让与他。
深知对方跟自己一样认死理爱较真,玄徵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答应此事。
三才试结束,拜师会当日。
坐在玄屿旁边的玄徵心不在焉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弟子,却没想到第一个入坎泽殿的便是心魔攻山时,与自己在离火殿中交流过的那位偏胖的小弟子。
对方规规矩矩地步入殿内,眼神在扫过玄徵的瞬间顿生欣喜。
将自己全然当作旁听的玄徵坐在殿上听着祁枢一本正经地与对方一问一答,谁知话头却突然被抛向了自己。
“既位列第一,在座诸位之中,你可有意向?”
区区一年,祁枢已然有了一派之主的风范。
小弟子犹豫片刻,“弟子想拜苏……”
“苏”字到嘴边停顿半晌,小弟子这才想起来。
他并不知座上那位“苏师兄”的道号亦或是全称,就知道对方是执剑长老座下的二弟子。
纵使小弟子说不全名字,从他方才入殿时的眼神便能看出,他想拜的肯定是玄徵。
玄屿面上一副波澜不惊,实则偷偷瞄了一旁走神的玄徵许多眼。
“苏师弟,既然这位小弟子想要拜你,你可有意向收他?”祁枢替玄屿把话问了出来。
猛地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玄徵这才悠悠回神。
“拜我?”玄徵看着殿下的那位小弟子反问道。
见他看向自己,小弟子连忙压低脑袋想给玄徵留下个好印象。
“还、还请恕弟子狂妄。”
玄徵沉默片刻,“我不过是一介区区入室弟子,并非长老,不应收徒。”
听他这般说,小弟子心中顿生沮丧。
见小弟子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些,玄徵补充道:“你若是一心习剑,不如拜入执剑长老座下。他比我,更适合做你师父。”
这番话说得祁枢无法反驳,一旁的玄屿更是无可奈何地转头看着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不得已,祁枢清了清嗓子,看着殿下的小弟子圆场道:“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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