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不似清河净,人心满垢碧荷沉(中)(2/2)
夏日日长夜短,他乘黄昏落日而回,归家入夜不过个把时辰,夜还早不到亥时,姐姐怎么就这么早睡下了?姐姐刚从玉河镇回并州城,一路颠簸再加夏日炎炎,不会是……
关心则乱,青川不等细想,也不管常嬷嬷在身后有心阻拦,一掌推门而进,焦急入了屋内,直到看见屋内烛火幽明里,湖色垂纱遮掩的床上,隐隐约约有一隆起的一小团人影,这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走近。
而屋外,常嬷嬷自青川进去后便惴惴不安,双手绞紧着竟在盛夏酷暑不下的夜里生了几分不应有的寒意来,双眼不时担忧瞥了一眼透着微暗的窗扉,窗上烛影轻摇一下,内心隐隐将要有大事发生。
果然,只听“砰”的一声突然从屋内传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坠地,东西不重却闷实有力,可见扔东西之人手劲之大,不见怜惜。
“来人!”
从屋内紧随传来青川一声大喊,声音阴沉欲雷霆鞭笞而来,能令天地骤然失色,更别说屋外一众早被吓得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还好常嬷嬷在宫中见过大风大浪,面对此种突发情况很有经验,最先镇定下来,然后立刻拉起一旁的秋实千叮万嘱道:“快去厢房把夫人叫醒,就说合璧庭出大事了!”
秋实被吓傻了,一时间没完全反应过来,只哆哆嗦嗦点了点头,然后迈着发软的双脚踉踉跄跄向厢房跑去。
这边,常嬷嬷推门入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一旁被扔到地上痛苦喊疼的元秋不敢多看一眼,亦不敢多说一字。雷霆已下,王爷再多的暴怒他们都得受着,只等夫人来的那一刻。
青川衣冠端正站在屋中,踢着地上痛得蜷曲成团的东西厉声问道:“这不三不四的下贱货,是怎么跑到夫人的床上的?”
他当时一见床上身影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与姐姐相识八年,又同床共枕大半年,他怎么会不认识姐姐的背影。越走越近他越能确定床上之人不是姐姐,心怒骤起,都未见躺在床上是何人,直接伸进帘中连人带被一把扔到了地上,这才有了常嬷嬷进来看见的那一幕。
“啊……”
元秋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满头是汗,淡妆清艳的小脸扭曲得如见到阴魂厉鬼般,整个人蜷缩在地,左手试着扳着踩在她右手腕上的脚,开口求着,但并未求着踩着她手腕上的青川,而是转头向跪在一旁的常嬷嬷求救,“嬷嬷,救我,救我……”
叫声好不凄惨,可常嬷嬷却顿生寒噤,全身发僵也跟着瑟瑟发抖起来,头埋得更低,根本不敢吱声。
青川随之望去跪在不远处的常嬷嬷,阴沉含怒问道:“常嬷嬷,你还没告诉我,这下贱货是怎么进的合璧庭,还跑到了夫人的床上?”
一边质问着常嬷嬷,青川踩在元秋手上的力道也没减轻,脚辗压发狠使着力,那纤细的手腕都磨出了血来,再这样下去估计那只手是保不住了。而常嬷嬷虽未遭受任何拷打,可青川盯着她的锐利目光阴冷发寒,如万千条毒蛇扭着阴凉的蛇腹在她身上攀爬游走,瘆人极了。
“住手!”
焦灼之际,叶寒终于赶到,在场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常嬷嬷僵硬仿若成石雕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轻喘着气,如释重负,心暗道着好险。而备受折磨的元秋亦是拿着救星下凡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叶寒,求着她解救自己出苦难。至于青川,却冷幽幽地望着站在门边的叶寒,心里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唯久久凝视,无言对之。
叶寒瞧着屋中的混乱场面,深吸一口气平定着一路狂奔而来的不平气息,还有一晚上的提心吊胆,然后朝最近的常嬷嬷走去,弯腰扶她起来并吩咐道:“常嬷嬷,你先带人出去。”
常嬷嬷担心看了叶寒一眼,但也知晓自己人微力弱帮不了她,只好挣扎着站起跪了太久发麻的双腿,然后晃晃悠悠向地上疼得脸青目裂的元秋走去。
大错已铸下,叶寒也索性豁了出去,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一死了之,“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瞧王爷近日公务繁重,颇是劳累,所以便给您找了一善解人意的女子给您解闷消乏。王爷若是不喜欢,尽管给常嬷嬷说让她带走便是了,何必如此不解风情,弄伤了美人。”
“你……”
青川真是被叶寒气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就知道她是老天专门派来挖他肝捅他心的冤家,不气得他英年早逝不算完。
可本是青川与叶寒两人的对峙,却突然被从地面上传来的声音所打破。
原来是元秋紧抓着青川踩在她手腕上的脚,死命维护着叶寒,“王爷,不关夫人的事,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是奴婢……仰慕王爷,所以才偷偷潜进了合璧庭睡在了夫人的床上。真的不关夫人的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痴心妄想,是奴婢心思不纯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无端连累了夫人,还惹得王爷与夫人失和。都是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还请王爷莫误会了夫人。”
元秋哭得梨花带雨,用未受伤的左手死死抓着踩在自己手腕上的脚,把今夜所有的过错全一人揽了下来,而站在元秋周围的三人却蓦然冷下了脸,没有看着地上苦苦哀求之人,或是不忍心,亦或是不想看。此情此景像极了在戏楼看戏时的情景,站在戏楼上看戏的人冷眼旁观看着戏台上深情做戏的戏子,许是戏艺不到家,迟迟得不到看戏人的满堂喝彩。
踩在元秋手腕上的脚终于抬了起来,元秋终于如释重负,好似得了大赦一般,因疼痛而扭曲过度的脸还残留着几道明显的狰狞,看样子一时半会消不了,却已着急浮现出几分隐忍的喜色。
常嬷嬷站在元秋一旁,看了看地上的她,再看着逐渐向夫人逼近的王爷,心生担忧。
“你……你别过来。”叶寒看着缓缓向她走进青川,一脸阴沉肃黑,一如他的影子逐渐笼罩了她的全身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
青川终于停在,在两人相隔几步之遥时,宽大厚实的后背挡住了身后的一切,无人可知两人此时脸上的神情,只有面对面的两人彼此知道,只见青川正用着两人之间才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着,满脸戏谑,“这就是你给我找的美人?”
叶寒垂着头,羞恼着不知说何才好,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引得她一声尖叫,等再次睁眼时她已在青川的怀中了,丝毫挣脱不得。
青川抱着怀中心有余悸的小人儿,触手满是冰凉,从她一进门他便看着她一身清凉的云锦薄裙,一看就知她又贪凉了,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青川既然心疼又生气,轻声训道:“穿这么点衣裳就出门,真当你身子是铁打的?”
说完,青川便搂紧叶寒抱着她出了屋走了,只是出门前话里还怒气未减,大喝道:“把那张床给我抬出去烧了,别再让我看见!”
好生生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就这样莫名其妙落了幕,看戏人提前离去,做戏人也云里雾里,不知为何。雷霆未至暴怒未落,反倒生了一片如蔷薇香色的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抬头一看才知原是夏夜多情,最爱花开并蒂,最喜别枝有惊鹊,最不舍明月无星相伴,最不能见因爱而别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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