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惆怅何处有,万般退去成空时(2/2)
那日小叶让她去斜阳巷检查学堂完工情况,还顺便让她一起把学堂招生一起都做了,她当时只觉得这太赶时间根本做不完,也不似小叶平日考虑周全的性子,但还是被她以怕耽误学童读书为由给说服了。去了斜阳巷后她当日自是完成不了,只好留宿在何嫂家中,傍晚陆知也突然而至说是来保护她的安危。当时她起了少女情怀,以为陆知是担心她独自一人在斜阳巷不安全所以才前来保护她,直至第二日她才渐渐品出其中的不对劲:陆知是怎么知道她在斜阳巷的?
如此深究一番,她这才知道小叶让她来斜阳巷的良苦用心。
小叶那日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让自己离开端王府来斜阳巷,还派人通知陆知来保护她,并不是因为斜阳巷治安不好怕她出危险,而是她要与青川摊牌,怕青川到时迁怒到自己所以才寻了个理由将自己支开,保证自己的安全,至于让陆知来斜阳巷找她,也是她对自己的另一层保护,她怕到时局势不受控制,至少青川看在陆知鞍前马后冲锋陷阵的功劳上,能放过她一命。
当她明白过来马不停蹄赶回端王府时,可还是晚了,腥风血雨早在昨夜便已结束,合璧庭只剩下腥风血雨后的萧索清冷。
“小叶,你若心里难受,就与我说说吧,放心,我不会笑你的。”家道中落颠沛流离,这世间的分离死别她都经历了一遍,自是比小叶更看得开,更清楚她心中此时的苦楚有多重。
叶寒听后勉强笑了一下,强作平常,“难受?我有什么可难受的?”
见叶寒强装无事不愿倾诉,江流画也不好逼她,只好说着其它,“那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前事了结,得今日安稳,但还是得多想想明日之事。
“……不知道!”叶寒朝着头顶高得压人的屋宇长叹了一声,叹着前路未知的迷茫,叹着混混沌沌的今日,得不出了明白。
“那你与青川,你可想好如何处之?”江流画知这些话问得不合时宜,可有些事拖不得,尤其像这感情的事,趁早解决越好,否则越拖越误人。
叶寒低垂着头,大拇指不停扣着食指指腹,明显生着逃避,“流画,你今日怎么总问一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又不是圣人,哪能一下就能想出一个结果来?”
“那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江流画握住她慌乱的手,继续问着。
叶寒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屋外的晴空万里广阔无际,心中好似豁然开朗,“我想……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周逍遥,不求情爱荣华,只图一洒脱自在,江流画知道这才是叶寒所向往的生活,于是真心为她出着主意,“你若想离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毕竟是他命人给你下药,是他对不住你在先。”
听后,叶寒摇了摇头,脸上的笑苦得涩人,“你以为下药一事败露,他就会心生愧疚放我离开吗?若是这般,就不是他青川了。”
离开……谈何容易!
通过过去半载的夫妻生活,她算是彻底看清了青川对她的偏执–––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就算回到去南平那日,她执意要走以死相逼,青川也不会放她离开。他不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也在乎自己是生是死,即便她真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想他也不会介意,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像一个物件属于他就行了。
见叶寒脸上气怒再起,江流画连忙劝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别气了,对身子不好。”
“流画,连你也以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才生他的气吗?”满腹心事无人可懂,叶寒一下起身出了门向夏日正深的庭院走去,待情绪稍稍平复之后,她看着眼前那一株开得灿烂肆意的石榴树才娓娓道来实情,“我不否认我气他命人在我茶水中下脏药,但这只是原因之一,而且只占我所气所恼中很小的一部分。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
说到这儿,叶寒突然回过头来看看江流画,身后一树石榴花鲜红似杜鹃啼血,也像极了叶寒此时眼中的悲愤,可明明是悲痛欲绝的人说出的话却像天上的云吹过的风轻,轻轻淡淡却声声都透着恨,“与其说我与他决裂是因下药一事所起,倒不如说,是我苦苦压抑了大半年的怨需要发泄。你看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他把我困在这儿拘在这儿,墙外站着的都是他派来盯着我的人,而我则是被他关在墙内的犯人。他的所作所为可有半点尊重我,又有半点顾念曾经的姐弟亲情?”
叶寒打量着合璧庭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树,不由想起自己被他抓回来时第一次看见合璧庭的模样,白雪皑皑世间没了二色,只有一座巍峨的殿宇,也就是在这座象征着权势的殿宇里,她被威胁然后不得不妥协,又被强娶然后莫名就成了他的妻,他步步紧逼寸寸不让,而她节节败退被逼无路,那方鸳鸯帐里有太多她的怨气和无可奈何,说出来都是泪。
还有很多是她说不出口的,即便是流画她也说不出来:没有人懂得当她被青川压在身下时的负罪感,好似再大的雨再清的水都洗不掉她的满身罪孽。明明是她最亲最疼爱的弟弟,怎么转眼就成了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弟弟变丈夫,姐姐变妻子,弟弟操着姐姐,非射满她一肚子子孙液缠着自己替他生孩子,这不就是乱/伦吗,不是吗?
“小叶,别想了,多想无益。”即便小叶与青川已成亲半载,但她看得出来叶寒仍对青川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而青川对小叶又是绝不放手……唉,真是一场孽缘!
听着江流画的劝,叶寒渐渐平息了怒意,紧攥着的手也缓缓松开,而手中,不知何时扯下的一簇石榴花生生在她手心捏碎成沫,满手鲜红似血。
合璧庭外忽传来几声细微的嘈杂声,很轻很短,但还是被叶寒与江流画听见,纷纷不由往外望去,却没看见个所以然:守在合璧庭大门外的常嬷嬷依旧如常,丫鬟婆子低垂着头站着不动,只是门边一角多了一个陈福,朝着被墙挡住的死角恭恭敬敬弯着腰不动,答案不言而喻。
江流画只觉得叶寒的手飞速从自己手中抽出,快得连她手指尖都没来得及抓住,就见她上前一步对着合璧庭外大声说道:“来人,给我备马车,我要出府!你们有本事一剑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爬也要爬出端王府!”
话音落下,墙里墙外立即陷入一片死寂,过了良久,才见一张纸鸢从墙后死角缓缓递了出来,陈福连忙接过,然后望着青川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转过身来拿着手中纸鸢为难看了一眼站在庭院中的叶寒。
江流画走近,对着叶寒小声说道:“你这又是何必?”
叶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当猜到墙角后藏着的是青川时,这些伤人的话她便鬼使神差说了出来,虽泄了愤得了舒畅,可心里却好似丢了什么般,空落落不行。
不知不觉间,叶寒已走到合璧庭大门边,庭外的下人跪了一地,叶寒朝着陈福刚才望去的方向望去,人影无踪,低头再看着陈福手中那张纸鸢,皱皱巴巴,竹枝上残留着未干的浆糊,真够丑的!
“夫人,这是王爷亲手为您做的纸鸢,您看今日风和日丽,要不您试飞一下,看看能飞到多高?”陈福举起纸鸢小心说道。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抬起但还是落了下来,终究是心有不甘,冷声回道:“把这纸鸢给我撕……给我扔到其它地方去,别让我看见!”
最后那一刻,叶寒还是没狠下那颗心来,直接拂袖转身离去。江流画站在庭中看着叶寒进了屋子,心里说不出的感慨,这世上最是情字难以看清,现在连她这个局外人都难分清小叶对青川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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