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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湿半晴梅雨天,缘来缘去缘是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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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意渐变了天色,城郭割碎了山河。

在马上一路颠簸,叶寒被宁致远小心地藏在怀里,为她避开了风雨。耳边风走呼啸,窝在宁致远温暖干爽的怀里真是一种幸福,叶寒忽觉脸上滴落几滴冰凉的水意,抬头一看,只见宁致远早是满脸风雨,乌发徒添了一头白霜。

骏马一声长啸,停了下来,宁致远低头冲怀中人轻声说道:“到了!”

叶寒顺声往前方看去,不免惊愕——她一直有一个十分怪异且不着调的关于雨的理论:雨有千形,或坚如冰雹,或细雨如丝,或珠盘玉落,这都是受空间限制所致,但当从广阔无垠的天空转变到层林密布叶繁树密时,叶片如锋,雨就分解成了一种轻盈飘逸的幽灵,穿梭在林深各处,远远看去,就成了叶寒此时眼中的“山色空濛雨亦奇”。

涧边幽草,黄鹂深树轻鸣,几头水牛俯首低饮,恬淡平静,叶寒不由想起了在元州叶家农家小院的日子。

宁致远与叶寒二人站在雨水涨潮的小溪边上,骏马被轻拍一下撒开马蹄跑开了,然后二人沿着溪流从下往上走着,任他一川烟雨。

两人静默走了一会儿,衣摆和鞋子早已湿得不行,拖着雨水的重量继续上行,即使如平川的缓坡也让叶寒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停下脚步恢复着急促的气息,叶寒庆幸现在是满山烟雨飘渺,若是倾盆大雨她今天的狼狈肯定不止于此。扭头看了一旁气定神闲的“始作俑者“,叶寒带着气质问着,“你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是干嘛,淋雨玩吗?”

宁致远浅笑着,十分安静,还伸手替叶寒拨弄开被雨水黏湿在额头的碎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佳,所以想带你出来散散心。”

这是他在云州城外的一处庄子,依山傍水,景致虽不是山川壮阔,但胜在宁静秀丽,有农家篱笆,柴扉狗吠,也有新柳裁绿,青梅正熟,十分适合散心。

叶寒抹去烟雾凝结在脸上的水珠,微垂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说青川最近求朱老夫子寻名医为你治病,劝学堂人尽皆知,我也是听萧南偶尔提及几句才知晓。”宁致远见叶寒休息够了,扶着她慢步向前走着,边说着,“那日我见你心情还是不错,为何会突然就变成这样?是因为林弋离开的原因吗?”

“林弋?”叶寒有点不解着为何会突然出现她的名字,细想一下才知是他人关心自己而生出的一番联想,苦笑轻描一过,“是我自己的原因,跟所有人都无关。”

叶寒的声音是雾色烟雨的轻淡,犹如她现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愿多说什么,好似来自外界的一切都是一种侵略性的刺探,对她的安全围墙都具有威胁。

走得越往前,烟雨笼罩着的青山也就越发高耸,人在山脚下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就如同一只蝼蚁仰视着我们的高度。

梅雨季节中的天空是没有阳光普照的,最适合人们辨别天色早晚的就只有阴雨上的浅明深暗,不过在青山绿林之下,这种判断没有多少用处,水青色的烟雨朦胧了一切,恍若泼墨山水一画,雾霭沉沉难辨天色。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行走在江南烟雨的泼墨画中。

“叶寒,”宁致远叫着叶寒的名字十分自然,好似认识于多年之前,“其实,你可以说出来,我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叶寒笑了一下,黑白分明的清眸里无奈大过欢喜,“你又不是树洞?”

“树洞?”

宁致远怎会懂得叶寒的现代词语,叶寒瞧出了他脸上的困惑,于是解释着,“就是当你有难以说出口的秘密又无放心之人可以倾诉时,就可以找个树洞宣泄,把你想说的一切都说给它听。”

听着叶寒所说的“树洞”概念,宁致远不由浅笑出声,甚觉有趣,“虽然从未听过此种风俗,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你不妨就把我当成一个树洞,放心倾诉。”

宁致远身上总有一种让她无条件相信的魔力,可这一次她却突然变得犹豫不决,最后她还是选择退缩了,怦然心动并不能胜过她对自我的保护,一时青春懵懂也不能抹掉她由内到外的不安全感。

“谢谢你的好意,我过一阵就没事了。”

叶寒看着被云雾环抱的青山,婉言摇头拒绝也是一种无奈,她终究不能敞开心扉,信任只是简单两字,为何却对她如此奢侈。

宁致远无声靠近,脚下踩扁的青草没有声音,“其实,你也想倾诉的,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违心拒绝?”

“宁公子,您越矩了!”

看着不知何时靠近自己的宁致远,叶寒声音一下硬了几分,明显是对他的“步步紧逼”有了排斥,只是她黑眸中闪现着的几缕疑问让她不甚了解——按理说,宁致远少年老成,做事进退有度,自己已经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也听懂了,为何还如此“莽撞”一再紧逼?

显然,宁致远的“莽撞“不止于此,而且还大大超出叶寒的认知,“这个庄子占地三百多亩,山林密布,人烟稀少,除了当地的山民敢独自一人行走于间,即使是成年的壮实男子也不敢在此地多待片刻。”

叶寒面无表情,双眼却透着慌张,“你想说什么?”

阴雨暂停,雨雾不散,宁致远没有直接回答叶寒的问话,“从我掳你上马开始,无论是在马上还是现在,你从未呼叫过。不仅如此,你现在还冲我生气了,你难道没发现你自己的话变多了吗?”

被宁致远一语点醒,叶寒顿时恍然大悟,而后又莫名心惊,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他付诸了信任,而这份信任的重量连她自己也无法衡量。正如宁致远所言,若非如此,为何自己一路上都没有丝毫反抗,她相信只要自己在最开始说出一字拒绝,宁致远也会立刻停止,但自己并没有。

“这不关你的事!”被人戳破心事,叶寒恼羞成怒连忙转过脸去,不愿面对。

宁致远怎会听不出叶寒的口是心非,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莫名惊得叶寒心下一颤,似烫手的山芋般想要立刻挣脱,可无论她怎么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掉那双握住她的有力大手,耳边宁致远,却是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涌动,“叶寒,南关江面几十丈之远,你我尚能心有灵犀,如今烟雨轻濛,近在咫尺,为何你却不愿理我?”

谁能用画笔如实地描绘出叶寒脸上此时的惊愕?

此时的她,目瞪口呆,黑白分明的清眸以呆楞为画底,上面星罗棋布地点缀着难以置信、惊喜和意外,犹如午夜中劈下的千丈闪电正击中她的头上。

“你,记起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喜来得太不是时候,在她最沮丧之时,在她最抗拒之时,她捋不清自己的舌头,说不好一句完整的话,当然她的思绪也没整理好想说的话语,所以她听着宁致远继续说着。

“我记起来了,早在饕餮居时我就记起来了。”宁致远双手抱着叶寒微微颤头大双肩,一脸温雅满载着激动和喜悦,“那日南关江头,我迎立于甲板上,一袭藏青色长袍,一如今日这般。当时的我因心中愁虑太多却无人可以放心倾诉,所以才到甲板上吹吹风散散心,可我却无意抓捕到一束从江对面投射过来的目光,不是探知、好奇和同情,那更像是知己道诉着相似的心声,轻吐着你我类似的愁绪和无处安放的孤独,而且”

说到这儿宁致远突然停了停话语,正听到高潮处的叶寒连忙追问着未完后续,“而且什么?”

“而且那日我还匆忙而来,满含期待就是想确认是否有此人,整楼寻遍却未能寻得此人,后来我还怀疑那只是自己的一场臆想,直到那日从云州府回来你拿出一袭藏青色长袍给我,”宁致远凝视着叶寒,不敢眨眼,浅笑说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惊喜,“而且指名道姓一定要我穿,我虽有几分奇怪但从未深究过其中,然后你一次次丢出不同的线索让我追寻谜底,远到藏青色长袍,近到去年江上水匪之事,还有花折梅惊人的武功都让我一步步接近谜底。知道我为何在饕餮居那日才认出是你了吗?”

突然,宁致远对听得入迷的叶寒问道,当然他也没预想呆楞中的叶寒能立刻回答,反而更像是他等不及叶寒的回答,抢先说着答案,眉眼尽是装不下的欢喜,“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花折梅。那日我去朝冠楼没找到你,然后下楼离开时却见几个伙计按着花折梅狂揍,我当时只是无意瞥了一眼就走了,所以后来每次看见花折梅时我都觉得他眼熟,直到那日在饕餮居时你小声威胁花折梅别再捣乱,否则你就揍死他,而我也不小心听见了”

“然后你就都记起来了?”等不及宁致远说话,叶寒抢先替他说完,可却忽然气上头来,“你既然当时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耍我很好玩吗?”

看着身边炸毛了的叶寒,宁致远伸出双手将她抱入怀中,轻柔化解了她的愤怒,“当然不是,我也是在你走后不久才想通一切的,本来我打算当时就来找你说清楚,可是却发生了一些事需要处理直到今日上午才有时间,然后我就迫不及待来找你了,你没看见我连马车小厮都没来得及带吗?”

宁致远如此诚挚道着歉,叶寒本来就没多少气就直接烟消云散了,两人莫名安静下来,又莫名不约而同相视一笑,人生千转百回不止,到头来缘来还是你。

这处庄子很大,拨开迷雾的两人没有行到草深处,而是在一株较大的樱桃树下,寻了一处干爽空地并肩躺下,头上满眼悬挂着雨青叶玛瑙樱桃,身下是清新的芳草气息,四周烟雨依旧朦胧,最是宁静。

交心谈心,是两个孤独人互相治愈的最好良药。

叶寒双手枕在头下,鞋子里外早是积水,索性脱了鞋子翘着二郎腿,体验一把难得的自由。宁致远也有样学样,甚觉悠闲自在。他虽受世俗礼仪教导,但并不觉叶寒此举有什么不好,而且两人把话说清后,有了更多的默契和了解,人生不就是求一个能懂得自己的人吗?

“宁致远,跟你说会话,心里舒服多了。”

叶寒闭眼聆听着世界的宁静,身边平稳的呼吸声是如此的微弱却让她莫名安全,还有缓缓传入耳中的低沉声音,“你不是说我是树洞吗?我这个树洞就是专门给你一人倾诉的,是你叶寒的专属树洞。”

没想到谦谦公子温文尔雅,说起情话来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叶寒不由轻轻笑出声来,心想着,人生得一知己,她这辈子也值了。

低沉的声音继续,回荡在叶寒的耳洞中,“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倾诉的,我这个树洞随时都在,洗耳恭听。”

叶寒听后身子缓缓坐起,宁致远果然是最懂自己的人,自己还未开口他便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思,“唉……”,一声幽怨的长叹,是惆怅,更是叶寒无边的无奈,只见她无力趴在自己双膝上,话说的是如此苍白,让听者却莫名揪心。

“怎么说呢?这样说吧,我在元州时家后面有一座山,有一天我为了早点回家就走了一条小路,虽然之前从未走过但听村里老人说过,所以刚走上时并不觉得陌生,就算最开始有那么一点害怕也渐渐消失殆尽,可是”

说到这里,叶寒话语中的丁点轻快也随之烟消云散,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可是,走到没多久我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这条路并不是村里老人说的那条路,而是一条完完全全没人走过的路,没人知道它通往哪儿,也许是平坦大道,也许是悬崖深渊,而且也没人知道在这路途中会发生什么、会碰上什么危险。然后,我就害怕了,我退却,我想回到最开始走的那一条熟悉的路,可是我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早已迷路,身后除了杂草丛生枝林密布外,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站在原地,茫然,无措,惊慌,吃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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