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子真颜色,三(1/2)
接近晌午时分, 思晦才将将赶到,且还带着个朋友。
杜蘅初次当这么大的家业,听到门上小厮冲来报信, 便有些手忙脚乱。柳绩站在她身侧, 抬眼瞧见她额上虚笼着的发丝被汗珠子贴住,眉眼微蹙的为难样子,虚着眼看, 竟与杜若有些相似。
柳绩忍不住柔声道, “娘子去后堂换身衣裳, 这里我来照管就是了。”
杜蘅朝厨下看了看,三个厨娘忙得热火朝天,遂絮絮的叮嘱。
“菜色么, 这些也说得过去, 就是酒差了些。昨儿海桐说市面上卖的不好,她打发人写帖子找韦九郎, 买些内酒坊往外销的货色, 阿耶招待人面上有光。偏这时节还没送来, 如今我手里只有竹叶青、胭脂露那几样,却是说不过去。”
柳绩笑了笑, 耐心宽慰她。
“思晦的朋友都是那处认识的,非富即贵,必定生了一副挑剔肠子。可是娘子别忘了,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 搁在家是不让喝酒的,哪里分得出好坏?”
“啊!果然!今日亏得有郎君在!”
杜蘅顿时放下一颗心, 向柳绩腼腆一笑, 扶着才添的丫头, 叫做盘金的,往东堂走。
柳绩便吩咐门上,“另外打发人接小郎君去正堂,你先跑去与老郎官回一声,告诉大娘子中午酒席摆在东堂后头那座花厅。”
走出来又吩咐茶房。
“点八样茶果,攒四个提篮,叫两个乖巧的丫头送上去,不准站着不走,不准盯住客人脸上看。”
诸人点头各自奔走,柳绩独个儿站在厨房外头望天。
开化坊毗邻太常寺衙门,左近住的几家多在太常寺任职,不似从前住延寿坊,除了相熟的苏家,旁人杜有邻都瞧不上。
搬过来才两天,杜有邻就如鱼得水,送了好几趟樱桃毕罗上门给左邻右舍,那些人也都识趣,知道新搬来的杜家是忠王的裙带,面上客气的很。
可是眼风落到他身上就不一样了。
柳绩嘿嘿冷笑,干瘪瘪的笑声与头顶大雁嘎嘎的叫声应和,风还没凉,这铺天盖地的秋意已经扑面而来。
他自嘲:难为杜蘅,芝麻大点事也要冲在前头抵挡,就好像她男人是瓷土烧出来的,略碰碰自尊心就碎了,要说这家里谁不把他当窝囊废,那只有思晦。
杜有邻在上座坐的笔直,他个子本来就高,居高临下看对面彬彬有礼、清秀白皙的绿袍少年,拿捏着腔调一板一眼盘问。
“敢问小郎君是国子监学生,还是太学生、四门学生?”
少年规规矩矩地低头回话。
“杜伯伯好,我是太学生,姓吴,阿耶在幽州做官,京里独我一人。刚巧我的表哥今岁进百孙院给郯王家的大郎做伴读。我去百孙院玩耍,因此认识了令郎。”
“太学生啊……”
杜有邻思忖:依规制,国子监面向三品及以上官家子弟招生;太学招考四品、五品官员子弟,统共不过三十个名额;四门学招收六品、七品官员子孙。
要说是太学生,那这位吴家小郎君的阿耶职位不高,且幽州那地方穷山恶水,有点名堂的人家都不往那里去。不过他表哥能给宗室做伴读,大约与郯王妃娘家有些渊源,连带他也能进京读书。
他还想细问,那少年好机灵,眼珠子一溜,就天真地向着杜蘅笑起来。
“大姐姐,今日我原说不好上门叨扰的,可是思晦讲,大姐姐答应他要做咸鱼蒸肉饼,我没有吃过,听着就馋,才缠着他来蹭饭的。大姐姐莫怪我家教粗鄙,下回来,我定然补上一份礼物。”
杜蘅掩嘴笑。
“小郎君丁点儿大个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只管人来就是,要什么礼物?思晦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你还是头一个。难得你喜欢,待会儿阿姐给你装些带走。回家叫你们厨房记得,就吃这一两日,别放久了。”
少年拿勺子舀浅盘子里的汤,眼看舀不起来什么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大姐姐!我怎好连吃带拿!”
“那怕什么,又不是熊肉鹿肉,多稀罕东西?也是你不挑拣,爱这一口,王公贵族们恐怕还看不上呢。”
少年与思晦不见外,见他吃的慢吞吞,索性伸手把他剩的半盘子倒进自己碗里,边扒拉米饭边赞叹。
“天下竟有这样好吃的豚肉,我家的厨子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这样趣致可爱,连韦氏也放下筷子笑着看他。
“小郎君恐怕在家是个天魔星,长辈求着都不肯多吃两口吧?到外头就什么都是好东西了。我们思晦也是,家里的饭菜嘛,爱吃不吃。离了我的身边,才知道想念。”
思晦顿觉吃了亏,不依道,“阿姐,你给他带一份,也得给我带一份呀!”
“都有都有。”
少年羡慕地看着思晦撒娇,嘴上没出声,眼神骗不了人,一瞬间就黯淡了,韦氏忽然起了疑心,略一思忖,遂笑着问他。
“你独个人离家千里,爷娘放得下心吗?”
想到数月前病得人事不知,李玙不闻不问的态度,李俶就心酸难耐。
在阿娘和妹妹面前他是不能示弱的,身体上、精神上、感情上,都要硬邦邦的绷起,才能让她们有喘息之机。
可他到底是血肉之躯,是未经磨砺的嫩苗,强行与风霜抗衡,外头瞧着没什么,里面实在是伤尽了。
“阿娘,是阿耶的小星……阿耶另有心头好,不大喜欢阿娘。我要念书,在家里待的时候也少,偶然回去了,阿娘照应妹妹,不大能顾上我。”
他声音越说越低,终于归于杳杳的一抹尾音。
都说人活在世上,有来路,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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